凤鸣的动作大开大合,神色淡然而洒脱,看似漫不经心中却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勇猛果敢、一往无前,同陆清明的循序渐进、宽厚从容完全是两个极端。
她分明是个来客的,可此时却反客为主,周遭一切人和事物都沦为陪衬。
只是短短几句,陆清明便忍不住瞠目结舌:“她,她把掠阵压住了!”
如果说“掠阵”是一头猛虎,那么凤鸣就是那拴在猛虎颈间的链子;
如果说掠阵是随时会大开杀戒的绝世猛将,那么凤鸣便是可号令猛将的君主!
此时此刻,四海臣服,她君临天下,而无有不从!
田朗这个半瓶醋早已被震撼的魂飞魄散,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今天的凤鸣和她弹奏的曲子跟当日店里的简直判若两人!
他几乎亲眼目睹了一位铁骨铮铮的将军的一生:铁骑争鸣,战场厮杀,几进几出,浴血沙场,马革裹尸,卷土重来……直到最后荣归故里,小隐于野。
从铿锵到高亢,再从悲愤转为肃杀,这便是战争。
凤鸣的起奏已经十分高亢,每当田朗和陆清明以为这就是顶峰时,她的指尖却又会猛地一挑,如同拨开云雾后再次出现在眼前的另一座高峰,整个调子高而不尖,锐而不劈,仿佛平地拔升的一条线,笔直地上升,又在空中狠狠转了几转,攀援而上如履平地。然后那勇敢的行人便在巍峨的山巅奋勇前行,那么危险,却始终不曾回头……
而到了最后的部分,曲调变得缓慢又沉着,好似解甲归田的将军,虽是向往已经的平静生活,可他的心中早已放不下那陪伴一生的战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清明才意犹未尽的回神,脑海中却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刚才的曲子,自觉受益良多。
这么多年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上一次从别人身上受到启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一抬头,就见凤鸣正眼带笑意的瞧着自己。
陆清明痛痛快快的点头,“你很好,我不及你。”
他分明输了的,可看上去却轻松又愉快,没有半点为难。
凤鸣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尽兴了,好像将穿越以来的种种不适应统统发泄了出来,真是畅快无比。只是弹琴也是个耗精气神的活儿,弹奏的时候太过投入所以不觉得,现在站起身来竟有点脱力。
她先整理下心神,这才摇头,“文无第一,这个实在算不上输赢,陆老曲风宽厚中正,是我所不及。”
两个人各有所长,她不过是占了名师教导的天时,又有弹奏一辈子的地利,更有重生后对人生感悟的人和,所以才略胜一筹,这样的结果也实在没什么值得欢喜的。
她是个爱才惜才的人,而身负大才的陆清明脾气古怪又不失坦率,为人耿直,也实在是位难得的君子,令人不忍为难。
陆清明哈哈大笑,摆摆手,“我不是输不起的人。”
不管个人真实实力如何,单纯就刚才他们两个的演奏效果来看,自己确实输了,这个无法辩驳,也不容抵赖。
“对了,你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结构完整又考究,起承转合一应俱全,应该是正统的古调子,不知凤总是从哪里得来的,”陆清明好奇地问道,“我竟然从没听过。”
古琴协会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复原古琴和琴谱,为此成员们一直都很注意搜集相关资料,多年下来几乎翻遍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可今天凤鸣弹奏的这首曲子,陆清明竟半点印象都没有,难免好奇。
凤鸣差点就本能地回答说是自己写的,可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儿,“偶然得到的,没有名字。”
见陆清明有些遗憾,她笑笑,“如果陆老喜欢,回去之后我可以将它抄录下来,赠与古琴协会。”
一首曲子而已,没什么要紧,她记得的还多着呢。
陆清明又惊又喜,“凤总肯无私公开实在是太好了,不过公事公办,稍后我会联系大家,先进行公示……凤总,您”
“都瞎谦虚啥啊,”田朗忙满面红光的道:“快,老陆,发Talk啊!”
真不容易啊,他等了大半辈子了,总算熬到老陆出洋相了!都想买挂鞭放放了……
陆清明这才想起来,刚掏出手机就被凤鸣制止了。
“不必了,”她笑道,“我已知道陆老是位君子,今天的事也不过是朋友间私下切磋,实在不必闹得人尽皆知。”
陆清明却摇摇头,正色道:“正因为是君子之约,才更该遵守,并不能因为人多人少就赖账。愿赌服输,理所应当,要是连这么点儿约定都无法遵守,这样的人品哪里还配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