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搓了搓自己的手,从桌案之上拿了一张薄薄的纸,清了清嗓子对明楹道:“本官并无恶意,只是姑娘也知道,往来流窜的歹人,官府都有画像记录,本官自然也要瞧瞧姑娘是不是那歹人。”
他面上带着笑意,耷拉的眼皮皱起,“现在瞧见了,确认了姑娘不是那歹人,自然也不会为难姑娘。姑娘的遭遇本官也颇为同情,所以也不多问什么了,这张纸姑娘可以拿好,日后在垣陵,自然畅通无阻。”
明楹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后还是接过县令手中的薄纸,温声道谢。
县令眯着眼睛笑了笑。
这种笑很难让人觉得舒服,浑浊的目光之中带着浓厚的打量与算计。
明楹自然也能感觉得到。
她离开衙门的时候,骤亮的天光让她忍不住用手挡了一下眼前,总觉得心中有些惴惴。
方才那个县令看过来的视线实在是让人有些不自在。
说不上来的感觉。
明楹手指摩挲了一下腕上的小珠,然后将自己手中的薄纸叠了一下收好,步伐稍微快了些。
绿枝跟在她身边,显然也是有些心有余悸,提醒道:“奴婢瞧着方才那个县令的眼神,实在是算不上是什么和善,就连笑也是阴恻恻的。”
明楹嗯了一声,穿过街市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隔壁的大娘正在包子铺前买包子。
她大概是为了自家孙子买,肉包子价格又不便宜,所以在铺子前讨价还价。
大娘双手叉腰,气势如虹质问道:“什么!一个包子你居然要我三文钱?你当你这里面包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呢,怎么不去抢?”
买包子的伙计神情有点恹恹,不耐烦道:“就你家每次买包子都叽叽歪歪的,不能买就算了,别挡着我们家生意!”
大娘撸起袖子,大有在这里大吵特吵的意思。
明楹在这个时候走上前去,替大娘买了两个包子,将钱付给了伙计。
伙计颠了颠手里的铜板,觑了觑站在不远处的大娘,冷笑了声,也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
大娘瞧着那伙计的态度还想着再吵嚷几句,明楹将手中的油纸包起来的包子递给她,轻声道:“大娘先消消气。”
最后还是明楹付的钱,大娘嘴唇翕动了一下,那些粗鄙的话终究还是没在明楹的面前骂出来,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拭了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道:“怎么好意思让小娘子你来付钱。”
明楹摇了摇头,走到一处稍微偏僻些的地方,“虎子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吃点儿荤也好。”
大娘也没推辞,只将包子收下,对着明楹道:“多谢小娘子你了,回头我在草地里拔些瓜果给你,现在也入了夏,不少瓜果都熟了。”
明楹先是温声道了好,随后迟疑了一会儿,问大娘道:“大娘,您知晓这垣陵的县令吗?”
大娘有点儿愣,不知晓明楹突然问起来他做什么,回:“袁县令?”
她皱起眉头,看着明楹道:“小娘子,你这是……见过他了?”
明楹点了点头,“昨日牙人说我并未上户籍,要前往衙门记录一下,我方才才从衙门回来。”
大娘面色忽变,赶紧推了推明楹,“那牙人婆娘真是个杀千刀的东西!能做出这种事情,将来要遭报应的,当真是绝了八代的玩意!也怪老婆子我,好些年没有这遭事了,我竟忘了!”
她手指粗粝,很是着急,对着明楹解释道:“袁县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前些年没少做着抢民女的勾当,近几年才消停了不少。那些姑娘也不知道是被他卖到了哪里,运气好些的,还能在官家当妾,运气不好些的,那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现今这天杀的见了小娘子,说不得起了些歪心思……”
大娘对着明楹劝道:“民不与官斗,小娘子你听老婆子我一句劝,趁着现在那天杀的还没动手,不如赶紧走了罢。”
大娘说着,还沉沉叹了一口气,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嘴中还在低咒着。
明楹闻言,心往下坠了一下。
之前在衙门的时候,她就有点儿预感了。
垣陵是她千挑万选选中的地方,其他事情她尚且都能考虑到,但总会有一些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