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顿了顿,没抬头:“我知道。”
你的人生,是从平京才真正展开。
叶芩松开她的手:“明天早点来。”
苏倾走在一片石磨小巷里,墙头上垂下浅粉色的喇叭花,一条路上的人在说话:“你知不知道二丫的傻病好了?她会敲门问人要梨哩!”
另一人说:“人家说可以吃,她才摘,好规矩的二丫。”
又有人哈哈大笑:“她只是会要梨了,其他时候还傻。”
苏倾听着,走进林木的阴翳里,头顶的树冠生得又密又厚,溢出墙来,蝉鸣声一日比一日响了。
繁华落尽的叶家就像一只死兽,转眼间让一行行蚂蚁蚕食搬空,只剩庞大的骨架。
二少爷叉腰站在叶芩房间里,感觉有些郁闷,因为叶芩一定要把屋里那半旧不新的衣柜和其他行李一并带走。
他伸手晃晃衣柜,仰头往上看:“老五呀,我看这柜子也用不了几年了,等到了平京,哥哥再给你买新的不行吗?”
叶芩坐在他背后,睫毛上落了一点光:“屋里别的都不要,我只带这柜子。”
“你真是。”二少爷觉得好笑,转头看见塞的满满当当的书架,这些他全不要,简直买椟还珠,没甚志气,“你带着个破衣柜的功夫,能带多少书了。之前你托你二嫂千辛万苦搞到的那两本书,你也不带了?”
他从上扫到下,又从下扫到上,想把它们找出来:“怎么没看见?”
叶芩淡道:“我送人了。”
第14章雀登枝(十一)
王 天蒙蒙亮,外头狗吠三两声,苏倾就跑出了门。
刚睡醒残留的一小抹红,印在白而纤巧的脸上,好像扫了淡淡的胭脂。
清晨的湖面上起了一层湿冷的薄雾,苏倾早了近半个时辰出发,可临到湖边,雾中已经有两道朦胧的影子。
其中一个见了她来,指指她,坐着的那个扭过头,披着满身晨露望着她,好像在检查她跑没跑。
船下午就开动,汽笛声一响,f镇的叶家就四分五裂,如朝露腾空。
苏倾站到了叶芩面前,看见叶芩怀里放着一个满当当的牛皮纸袋,就从口袋里鞠出十几个小香包,转身倒在贾三手心:“要是睡不着,就挂一只。”
一股混合着药香的清香,贾三见那香包上的布料都是衣服边角料,连夜赶出来的。这是f镇的布,f镇的香草,f镇的姑娘。
苏倾看见他眼圈发红,没逗他说话,刚转过身,怀里冷不丁被塞了一大包东西,她下意识伸手托住,沉甸甸的,是那个牛皮纸袋,一股带着热气的香甜冲上鼻尖。
一道阴影笼罩了她,叶芩站得笔直,骨节修长的手盖在纸袋上面。
“不许给别人,也不许给狗。”
说完,他把手拿开,袋子里面满当当个头饱满的栗子露出来,每一颗当中拿刀楔开一条缝,在蜜糖爆炒中绽开澄黄果仁的肚皮。
苏倾怀里抱着牛皮纸袋,他忽然发现她手背上烫红的伤痕竟然已经全消了,白皙的,能看到浅青色的血管。是一双时常泡水的手,手背好似一层细腻的雪霜。苏倾说“谢谢”,耳朵尖上的一点红,盘绕不去。
别人给她的伤害,一夜之间便抹去,可是爱与欢愉,在她身上却久久不散。
他想,要是亲吻她,从上至下,一寸一寸,把她整个儿地浸在爱里,会怎么样?
……
苏倾听叶芩交代,清晨的风带着湿气扫过脖颈和肩膀,可是怀里甜香的热气,不住地往脸上扑,弄得她的眼睛也有点潮湿。
他坚持站着,额头上渐渐生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着她时,眼睛里似乎也有一层雾,这雾混沌如梦,似乎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