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病了,给孩子打电话时,听到孩子说这几天业务压力重下周一定回家看她,又改口说只是咳嗽,明天就好了。
放下电话后,她已经没了力气。
“真想再看一次醒狮啊……”她倚靠在伫立了百年之久的梅花桩阵边,慢慢地奔往向往了多年的长梦。
三天后,上门游说的地产经理现了赵老太太已经冷透的遗体,她的孩子、远方亲戚、曾经的街坊邻居熙熙攘攘地奔赴过来,为她穿上最体面的寿衣,哭天喊地的声音震破屋瓦。
醒狮堂几十年没有过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是来看狮子的。
但狮子却在这一刻醒了。
——客人来了,快起来看看呀,他们来看狮子了。
“它……”
腾挪间,颜格踩上第九节梅花桩,声音艰涩道:“这只狮子,它变成活偶后,还不知道主人已经死了。”
作为一件死物不应该有的心脏搏动着低微的声音,那本不是任何一种语言,仅仅是一种意志,但却清晰地传达进了颜格耳中。
“伶王,赐予造物以生命的存在,请听到我的声音……”
“我想拥有四肢,想满足她的愿望……”
“我想……再为她,最后一次醒狮。”
第二十九章醒狮(完)
“台上唱戏台下听,红白喜事必采青。当年锣鼓今何在,荒楼蔽草待点睛……”
在颜格踏上第九层梅花桩时,醒狮堂起了一丝变化,枯朽的灯笼亮了起来,天水堂、东西耳房、厢房的门一扇扇打开,最后,留在外面警戒的人明显听到了一声来自前院的、沉重木门打开的声音。
“这算是结束了吗?”戴承泽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没有结束。”黎好坏仰望着梅花桩上辗转腾挪的狮影,道,“点睛只是过程,要完成‘醒狮’是要采青的。”
采青,醒狮里最重要的环节,寻常采青乃是需要一人引导,把“青”挂在高处,舞狮者则会搭成人梯直立起来,使用狮头去叼扯“青”。
而赵家的南狮有所不同,在民国时这一环节被称为“双狮斗青”,需要有两头狮子互相在梅花桩上争斗夺取,因赵家的梅花桩要比寻常桩阵高出三尺,远远看去,两头狮子宛如凌空踱步,飞身相斗,技艺精妙之处,难以文记述。
这在醒狮堂所有的挂画里都有所呈现,出于民俗学者的专业性,戴承泽马上想起这一节。
“赵家的采青叫‘双狮斗青’,但现在只有我们一只狮子,要怎么才能完成呢?”
戴承泽话音刚落,忽然一道阴影覆盖住了他的影子。
他抬起头,灰尘夹杂着石子和碎瓷皮儿扑簌簌掉了他一脸,突如其啦的莫大精神辐射下,他抱着头,看见一头雄赳赳的巨大身影,无声落在了桩阵前。
“是门口的瓷狮子!”
或是扛不住精神辐射,或是提前感知到了逼命的危机,所有人都在往后退,只有黎好坏还站在原地:“它们是醒狮堂的一部分,不可能不下场。”
旁边的曹智直接吓愣了,颤抖着手指指着突然出现的瓷狮子活偶:“我们……我们要和这个手工级的斗?!”
“不是我们斗,是它要和赵老太太的狮子斗。”黎好坏凝视了半晌,对戴承泽道,“去把东厢里屋子角落的大鼓搬出来。”
戴承泽:“啊?有什么用?”
“唢呐不合气氛了,换鼓。”
戴承泽不太明白,但黎好坏说要,他也没敢多异议,小心翼翼地从东厢房里转了一圈,拖出来一面臂宽的大鼓。
黎好坏扫了扫鼓面上的积尘,抛了抛鼓槌,随着两头狮子四目相对,便恰到好处地敲下斗狮鼓。
“咚!”
桩阵上的颜格猛地跳起躲过瓷狮子的一记爪击,随后头顶上的狮子高高扬起上半身,黑中透金的双目直直望向对面的瓷狮子。
陶瓷狮子直起身子时足有两米高,尖锐的牙齿反射着夜色的冷光,盘踞在木桩顶时,赤红的圆目渗出些许杀机。爪下力气之大,连木桩也隐约出不支之声。
相形之下,颜格这边的狮子头看起来稍弱一些,几番观察、试探、尝试进踞,都险险被陶瓷狮子一爪子挠下梅花桩,很快便退到了第三矮的木桩上。
再退一步,便会跌落下去。
戴承泽抱着把扫帚,焦急地看着战况,但看着看着,就莫名其妙地入了迷。
自从踏上梅花桩后,那头陶瓷狮子给予的精神辐射便不那么重,它似乎认定了梅花桩另一侧的才是它的对手。
木桩窄小,陶瓷狮子的脚掌并不平稳,看样子几乎是快要掉下去,却总是能依靠其强大的力量强行稳住。
“……一次都不能中,被打中就完了。”颜格半是清醒地想着,将身体机能挥到极致,疯狂地汲取狮子头所赋予的舞狮技巧。
但饶是如此,也难抵陶瓷狮子的强大,几次险险扑击下,颜格已经被逼到了第二节梅花桩上,作为后半截的萧怡虽然没有正面对上陶瓷狮子,但她没有森甲等力量型的能力,跟在颜格身后,四肢颤抖不已,体力已经肉眼可见地趋近透支。
很快,她双脚一个踩空,将要摔下木桩的时候,忽然鼓点声大作,狮子头声威大振,凌空一个翻转,颜格猛然掀起狮子头,右脚上的胶鞋落下,露出血红的欲望舞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