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卫蓝终于沉沉睡去。
他曾惶恐不安,也曾噩梦连连,然而此刻,一切灰暗都离他远去。
得知廖无言终于收了徒弟,众人都很高兴,晏骄还特意托林平找他叔父弄了一条大鱼来炖了吃。又做了好些白蓬蓬胖乎乎的鱼形豆沙包,用绿豆点了眼睛,摆在炸豆干搭建成的门楼前头,取鲤鱼跃龙门之意。
别的倒也罢了,唯独那胖鱼豆沙包憨态可掬香甜可口,让廖家两个小朋友爱不释手,兄妹俩你一个鱼脑袋,我一个鱼屁股的分着吃了。
哎,这个可真软乎呀,换牙都不妨碍吃!
拜师显然比县案首的荣耀更能让卫蓝欢喜,不过短短一夜,他就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容光焕发,虽还是一瘸一拐的,但羞涩内敛的脸上俨然已经有了几分风流才子的气度。
他特意换了唯一一身略整齐的衣裳,又亲自给董夫人奉茶,见过师娘和小师兄、小师姐,便是正式过了明路。
董夫人听廖无言说过他的经历,夫妻俩对此的态度都相当一致:
学问如何反在其次,毕竟书读得不好可以教,但心要是坏了,那就真没救……
到底她比廖无言更细心些,知道卫蓝无依无靠,只怕生活拮据不易,还连夜叫人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裳鞋袜并笔墨纸砚等物,卫蓝都感激的接了。
如今他已是正经弟子,长者赐,不敢辞。
说来廖无言收徒也跟本人一样随性不羁,不管年纪大小,只看入门先后。那一双儿女虽小,可好歹三四岁上就是亲爹启蒙,自然是头一个入门的,饶是卫蓝已经二十多岁,依旧只能算作师弟。
众人说起后头府试的事儿,庞牧就对卫蓝道:“你跟我们一道走,也好有个照应。”
这主仆俩一个瘸一个憨,万一有个闪失,他家先生新鲜出炉热腾腾的弟子岂不是就打了水漂?
卫蓝不免惶恐,“府城据本地不过两日路程,如今天气转暖,晚生自己去也就是了,实在不必劳动大家。”
齐远哈哈大笑,“傻小子,你也忒会想了。是孟径庭,啊咳咳,是孟知府写信请咱们大人去共同督考哩,不过顺路捎你一捎罢了。”
卫蓝这才放了心,“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他只比庞牧小两岁,比齐远和图磬还要大个一岁半岁的,但却是打从骨子里敬畏。
晏骄也是刚知道这事儿,就小声问庞牧,“你的活儿都干完了吗?就要东跑西颠的。”
“不好这么看轻我!”庞牧正色道,又指着自己眼底下两块新得的乌青,既炫耀又委屈,“瞧瞧,这都熬了好几天的。说来我还没怎么正经看过书呆子们考试哩,如今试了一回倒觉颇有趣味……”
话音未落,那头图磬就已经干咳起来,又一个劲儿的朝着廖无言那边使眼色:
大人好歹收敛些,这桌上可还有一个早就成精了的书呆子呐……您有本事大声说给他老人家听听试试?念叨不死你!
庞牧条件反射的觉得耳朵根子发烫,又回忆起当年初见时被日夜唠叨支配的恐惧,本能的瞟了廖无言一眼,见他正专心致志的给董夫人夹菜,这才放下心来。
晏骄就觉得他这个反应特别有趣,一个劲儿的捂嘴笑,“感情你是想溜出去散心呗?”
谁成想,庞牧真就厚颜无耻的点了头,又进一步压低声音跟她咬耳朵:“下头该做的我都做了,至于上头怎么判,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也不好干预,且由着朝廷做主吧!对了,你也去!”
晏骄深以为然,便又对都昌府城之旅期待起来。
话说,这算不算假公济私、公费旅行……
对此,庞大人回答的很干脆,“这叫防患于未然!”
万一路上死个人什么的,也不至于抓瞎是不是?
晏骄一揖到地,“高,实在是高!”
庞大人被夸得直搓手,又嘿嘿笑着凑上去一直未得滋润的半边脸,“那你亲高人一个……”
因廖蓁也准备下场,这回便跟着父亲和“小师弟”走一遭,近距离感受考试气氛。
稍后图磬看见庞牧拟定的随行人员名单上明晃晃的“晏骄”“林平”两个名字之后,突然就不是特别想跟着去了。
一个晏姑娘就够受的了,如今还有个专报往仵作房报命案的小捕快……不出点儿什么事儿都对不起他们的威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