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腹闻言迟疑片刻,小心翼翼的说:“老爷,咱们前前后后已经送了不下十回,可这新来的县官儿着实不识抬举,连您老人家做的中秋巨宴都不肯露面,这么说,能成吗?”
“哼,我熬走了三任县令,哪一个最初不都是端着架子?可最后哪一个又不像条狗一样,任我差遣?”赵光耀冷笑道,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此人确实略棘手些,来到此地八十余日,竟从未赴过一场宴,可那又如何?我就不信他真是个铁打的,面对金山银山也能不动心!”
既然那厮软硬不吃,这次他索性明明白白的求上门。
他就不信了,放着这么好一个漫天要价的机会,那什么狗屁县官儿竟真能不动心?
听说还是从京里来的,颇有来头,那又如何?若果然有本事,也不必从京城一落三千丈,落魄到来这小小平安县当个芝麻官儿了。
赵光耀一路策马疾驰,快到十里亭时远远看见一人在几个侍卫拱卫下大马金刀坐在里面,虽看不清面容,但观其气势,只怕不是善与之辈。
他勒住马缰,暗道平安县什么时候来了这一号杀神,他事先竟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
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赵光耀翻身下马时,已经熟练地换了一副愧疚的笑脸。
“这位壮士,听闻老夫那两个不成器的犬子冲撞宝眷,心中忐忑,特亲自来赔罪。”
说着,他便示意随从将一个沉重的盒子抱上去,当着庞牧的面打开,里头满满当当白的黄的,在雪地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庞牧挑了挑眉,转身与侍卫笑道:“我已有许久没见过这许多真金白银,眼睛都快要晃瞎了。”
众人哄笑出声,也都跟着七嘴八舌的起哄,说些不着调的瞎话。
赵光耀心下嗤笑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往四周看去,见空无一人,心下不由打了个咯噔,“还望壮士将他两人交还于我,我必然带回去严加管教。”
他还没说完,庞牧身边一个侍卫便嗤笑出声,“还管教,只怕越管越娇。真是说的好场面话,若我家主人不叫,你果然会来么?”
“哎,小八不可无礼,”庞牧装模作样的说了句,又对赵光耀笑道,“老丈两个儿子开口头一句话便问我认不认识他爹,这话好笑得很,我却哪里认得?可到底他一番引荐的美意,不好辜负,少不得要请来认一回。”
“许是我一行人长相可怖,略说了两句气话,令郎和几个随从竟叽叽呱呱招了许多过往强占良田、欺男霸女、打杀人命的事。我胆子小,吓得了不得,又怕令郎久候尊驾不耐风寒,思来想去,便先叫人好生护送到衙门里去了。”
“想来那衙门守卫森严,最是安全不过,如此一来,我安心了,你也大可不必担忧。”
赵光耀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眼神也不再柔和。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不给面子。
他将微微弓着的脊背挺直,去庞牧对面坐下,冷笑道:“不知阁下何方神圣,想来初到此处,有许多事还不大明白,老夫不才,在本地却还略有薄面,不如”
类似的话庞牧听过不知多少遍,有许多人可比这赵光耀说的动听的多了,然而他偏偏不吃这一套。
“不必多言,”庞牧忽然收敛笑容,“我打从出了娘胎,便是个不吃敬酒吃罚酒的。”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带兵打仗时,连圣旨都偶有不尊,哪里会将这厮放在眼中?
“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这种面对面明晃晃的挑衅,多年来养尊处优的赵光耀如何能忍?“这罚酒可不是什么人都吃得下的!”
庞牧嗤笑出声,施施然站起身来,“我能吃的罚酒,却不是你这等人酿得出的。”
原本还有所怀疑,可这一个照面一个试探,赵光耀赵大善人光辉璀璨的外皮就掉了个精光,他也实在不必顾忌什么了。
“天短夜长,家里人该等急了。”庞牧撂下这句话,再也不往赵光耀身上多看一眼,翻身上马。
“放肆!”赵光耀气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的,待要去追,却见那几匹马甚是神俊,整个都要比他骑来的宝马名驹大出去一整圈,四肢铁蹄怕不下碗口大,眨眼就窜出去十几丈远,却哪里还追得上!
赵光耀本能的追了两步,却被对方的马踢了满身雪泥,狼狈不堪,恨不得将银牙咬碎。
“竖子敢尔!”
庞牧一行人一口气跑出去几里地,小八在后头问道:“大人,要不要派个人盯着赵家?”
“也好。”
几人一路疾驰回了衙门,马匹尚未停稳便跳下来,又大步流星进了二堂,果然见晏骄正等在那里。
见他完好无损的回来,晏骄下意识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