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光帝说完这一句,便没再说话了,他背对着燕明卿,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和痛苦,他愧对的,何止是一个秦雪衣?
燕明卿道:“父皇错了。”
“朕错了?”崇光帝喃喃道:“朕哪里错了?”
燕明卿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常服上的蟠龙团花在烛光下显得影影绰绰,他语气平静地道:“德妃对长乐并不好。”
“怎么会?”崇光帝猛地回过身来,眉头皱起,道:“她是长乐唯一的亲人。”
燕明卿冷笑一声,讥嘲道:“可长乐并不是她唯一的亲人,父皇知道,德妃最恨的人是谁吗?”
“是谁?”崇光帝的手指又开始发颤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御案,案上的那副画依旧,美人熟悉的面上含着几分笑意,温柔而静美。
燕明卿慢慢地道:“她此生最恨的人,当属长乐的母亲,苏烟暝,也是父皇最爱的那个人。”
崇光帝呼吸一滞,声音有些不稳:“怎么会?那她……”
“她对长乐并不好,”燕明卿没什么情绪地道:“长乐在翠浓宫里,过得还不如廊下挂着的那只鹦鹉,父皇逢年过节的所有赏赐,长乐也从未拿到过一分一毫,德妃恨长乐,犹如在恨她的母亲苏烟暝。”
崇光帝的嘴唇动了动:“怎么会……”
“父皇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燕明卿神色漠然道:“前些日子,儿臣提剑入了翠浓宫,父皇只以为是儿臣犯了病么?”
崇光帝猛地抬眼看他,燕明卿回视他,不避不让,淡淡道:“父皇错了,德妃与燕怀幽常常欺辱长乐,就连她出宫迁府之后,也不愿意放过她,甚至派了人潜伏在她府内暗算她,试图将她卖入青楼,若非儿臣及时赶到,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这些事情,父皇恐怕都不知道吧?”
崇光帝满脸不可置信,这些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谁会与他说?燕明卿还道:“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一查,其情况是否属实。”
崇光帝按住御案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眼底浮现出怒气,因为过于愤怒,他的呼吸一点点粗重起来,手背上的青筋都绷显出来,他咬牙切齿道:“朕定会去查的。”
燕明卿话锋一转,道:“不过儿臣今日来,想告诉父皇的,主要也不是这一桩事情。”
崇光帝转头看他:“还有什么事情?”
燕明卿道:“父皇,当年秦御史冤死狱中,他的妻子投水自尽,其中的真相,您不想知道吗?”
乍闻此言,崇光帝的眼睛倏然瞪大,他手下一个用力,只听嗤啦一点轻响,一不留神,那张美人图便被揉皱了。
他语带震惊道:“什么真相?”
当初秦御史受人陷害入狱,后死在狱中,他的妻子苏烟暝也因此投水自尽,成了崇光帝一辈子的痛,可如今,有人告诉他,此事当年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燕明卿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忽然道:“这回父皇应该相信儿臣没有病了吧?”
崇光帝愣了一下,才道:“若是因为长乐的关系,那……”
燕明卿与秦雪衣关系好的事情,便是崇光帝也有所耳闻,若是因为德妃的算计,燕明卿一时气不过做出冲动之事,也是情有可原,不能算是犯了病。
他只好叹道:“朕知道了。”
燕明卿却追问道:“既然儿臣没有病,那儿臣的身份何时能恢复?”
崇光帝犹豫道:“了觉大师说,要等你及冠之年,就是明年了。”
也就是说还要一年,燕明卿如何能等?遂道:“父皇,儿臣等不了。”
崇光帝瞪他:“如何就等不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就差这一年?”
……
秦雪衣走在宫道上,旁边是小鱼打着灯笼,她疑惑地问前面引路的林白鹿道:“卿卿这么晚让我入宫来,有什么事么?”
眼下都快到亥时了,若是放在往常,秦雪衣都要睡下了,可林白鹿刚刚来府中,说燕明卿让她入宫一趟,她便立即过来了。
林白鹿答道:“殿下也没有说,不过郡主去了,大概就知道了。”
他说得语焉不详,神神秘秘,秦雪衣心中愈发好奇了,等到了一座宫殿前,林白鹿停下脚步,道:“郡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