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卿微微颔首,举步进了殿内,目光一扫,不见崇光帝,唯有御案上堆满了奏折,静静地等候着批复。
程芳站在屏风旁,见他进来,便冲内间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皇上在内间歇息。
燕明卿走过去,道:“公公,父皇唤我来有事?”
程芳小声道:“皇上说了,让您看一看折子。”
燕明卿倏地抬起眼看他:“公公是说……”
程芳把着拂尘,指了指御案,颔首道:“就是殿下想的意思。”
燕明卿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会,才走到御案旁,将案上的一封奏折拿起来看,末尾都是写了朱批的,崇光帝的笔迹,但是这朱批究竟是谁人所写,燕明卿是再清楚不过了。
奏折有批过的,也有压下暂时不批的,燕明卿一路看过去,不得不承认,皇后虽为女流,但是她处理起政事来,异常熟练利落,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对于大臣们的请奏,回复一贯简洁明了,半个字都不多说,若有不确定的折子,会被打回内阁,让阁员们在朝后重新商议。
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露过馅,燕明卿心里确实是佩服她的。
他将所有的折子都看了个遍,最后翻到了一本折子,看日期,是四日前的,燕明卿心里疑惑,不知这折子里写了什么,竟被压了这么久?
他翻开一看,连朱批也没有,像是从未被打开过的,燕明卿一路看过去,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折子不是没有看过,而是被刻意压下来了。
这是一本提议立储的折子。
可这几日的朝后议事,并无一人提起此事,显然这折子也没被打回内阁去,它就是被压在了御案上了。
奏本的官员品阶不算高,但燕明卿都听说过他,名叫曹勋,为人尚算正派,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这些一概没有,只有一样毛病,让崇光帝很烦他。
此人颇是絮叨,且固执己见,之前因一事顶撞崇光帝,还是在上朝的时候,惹得素来好脾气的崇光帝也发了火,罚他外放,五年后,因为政|绩突出,又被调回京师当京官了。
再上朝时,有什么事情他还是要顶撞,说话直来直去,半点不拐弯,人都说官字两个口,肚里十八弯,只有曹勋曹大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堪称朝堂上的一股清流,以致于崇光帝都有些怵他了。
燕明卿至今都觉得十分邪门儿,他父皇不是个什么明君,能每日准时准点去上个朝,坚持了这么多年,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偏偏手底下的臣子,个顶个的能干,且还不作妖,最大的事情不过是贪污受贿,出个冤案,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
崇光帝但凡有事,都是他的臣子顶上,再不济,他的皇后也能顶上,总之,他就是高枕无忧,舒舒服服地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了。
燕明卿觉得,他父皇能有今日,大抵还是老祖宗的坟上冒了青烟。
他捏着那张折子,目光落在曹勋两字上,神色忽然有了些许的明悟。
燕明卿隐隐约约的,大概猜到了皇后为何要压下这张折子了。
……
京师的玄武大街上,此时是正午时候,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街上热闹得很。
一辆低调的青篷马车自街上驶过,最后停在了街角位置,过了一会,车帘被掀起来,一个作小厮打扮的少年童仆探出头来,唇红齿白,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
他跳下马车,才低声朝车里唤道:“主子,咱们到了。”
车里有了动静,一只纤细素手将帘子撩开,露出了一张眉目如玉的面孔,发髻梳了起来,作少年公子打扮,看起来颇是贵气逼人。
那童仆不安地扯了扯短短的衣摆,道:“主子,咱们这样,是不是怪怪的?”
那童仆却原来是小鱼,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穿男装,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路过的行人都在看自己似的,那少年公子正是乔装打扮的秦雪衣。
她挺了挺腰,一拍小鱼的肩,道:“怎么会奇怪?你别含胸驼背,站直些,再说了,这大路上人这么多,谁会有功夫注意到你?人家都很忙的。”
小鱼一听,顿觉有理,学着她的模样挺直了腰背,秦雪衣打量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还挺有模有样的,你也没胸,走出去任谁都觉得你是个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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