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燕明卿的乳娘,地位本就不同一般的宫人,燕明卿心中虽是不悦,却也不能真将她如何,他站起身,亲自将桂嬷嬷扶起来,道:“希望嬷嬷能记住今日的话。”
他的语气里没什么情绪,道:“嬷嬷在宿寒宫中这么多年,尽心尽力,我亦看在眼里,只是有一桩事情,林白鹿与段成玉都知道,希望嬷嬷也能记得。”
说到这里,他松开扶着桂嬷嬷的手臂,站直了些,道:“我的事情,除了我以外,谁说了都不算,父皇亦是如此,嬷嬷明白了吗?”
燕明卿的声音虽然轻描淡写,但是那股气势却几乎要压得桂嬷嬷喘不过气来,她点点头,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奴婢记下了……”
燕明卿这才淡淡道:“嬷嬷知道就好,以后也就不必我来提醒你了。”
这意思是,若有再犯,就可以滚出宿寒宫了。
今日难得天晴,再加上数日来的纠结之事解决了,秦雪衣的心情颇好,她坐在妆台前,宫婢正在替她梳头妆扮。
因着秦雪衣昨夜匆匆来的,未带换洗的衣裳,郡主冠服今日是不能穿了,所以燕明卿出去时便吩咐了宫婢,将她从前的衣裳找出来先给秦雪衣穿着。
燕明卿素来是喜穿深色,平日里的衣服都是以藏青,深青色,藏蓝色居多,秦雪衣年纪小些,面嫩,穿上身之后就仿佛是偷穿了大人的衣物似的,不大合适。
绿玉取来了一件玉红色的刺绣交领小袖上衣,上面绣着喜庆的月桂兔,颇是可爱,深黛色的八宝奔兔妆花织金纱襴裙,穿在秦雪衣身上,十分活泼讨喜。
她扯了扯袖子上那圆乎乎的白兔子,惊讶道:“卿卿还穿过这种色儿的衣裳?”
绿玉听她亲密地唤长公主为卿卿,不由掩口轻笑,道:“殿下倒是没穿过,是从前司衣局那边做好了送来的,嬷嬷一看就知道殿下不喜这种的,便叫咱们给收起来了,如今给郡主穿,正正好。”
秦雪衣想象了一下燕明卿穿这种色泽鲜艳的衣裳,应该也是颇为好看的,正在这时,身后的宫婢们纷纷行礼,却是燕明卿回来了。
因着绿玉在替秦雪衣挽发,她没法动,只能透过面前的菱花铜镜向燕明卿使眼色,问道:“你一早去哪里了?”
燕明卿淡淡道:“去处理一些事情。”
她昨夜难得睡个好觉,一夜无梦,只是早上醒得很准时,燕明卿道:“稍后我要去上书房,会派段成玉送你回翠浓宫。”
秦雪衣扶了扶发间的珠花,疑惑道:“上书房,是你读书的地方吗?”
“嗯,”燕明卿顿了顿,忽然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咦?”秦雪衣惊讶地睁大眼,转过头来看他,诧异道:“我也能去吗?”
燕明卿也是刚刚才想起这个提议,但见秦雪衣感兴趣,便道:“你若想去,自然可以。”
秦雪衣对于读书不感兴趣,但是她对于燕明卿是怎么读书的很感兴趣啊,立即欣然答允下来。
燕明卿见她确实想去,便真的带着她一起去了上书房,把在上书房值守的宫人们惊掉了一地的下巴,同样惊讶的,还有太傅刘锦城。
刘锦城今年六十有一,从前先帝尚在位的时候,他便是翰林大学士,专门为先帝及皇子侍讲,同时也是崇光帝的太傅,后来崇光帝登基,刘锦城也到了乞骸骨的年纪,便告老还乡了。
待燕明卿出生之后,崇光帝又特意派了人去刘锦城故里,将他再次请回来,教导燕明卿读书。
燕明卿自小聪慧敏学,刘锦城极是爱才,并不计较他的女儿身份,尽心尽力教导,今日见他带了长乐郡主秦雪衣来,虽然惊讶,但是什么也没说,笑着请她坐下来,挼了一把胡须,道:“说起来,你的父亲,从前也算是我半个学生呢。”
秦雪衣怔了一下,她只知道自己这原身父母皆是早亡,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提起她的父亲。
秦雪衣忍不住心虚地抠着裙摆的刺绣,老老实实道:“我已不记得了。”
闻言,刘锦城面上的笑意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惋惜,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他……”
话没说完,便摇了摇头,正在这时,外面有一个宫人进来,俯首垂手行礼道:“刘大人。”
刘锦城认出他是小皇子燕涿的贴身太监,便问道:“小殿下呢?”
那宫人道:“小殿下一早起来,便说腹疼难忍,今日恐怕是来不了了,特意让奴才来告个假。”
刘锦城眉头微皱,道:“皇后娘娘知道此事吗?”
宫人支吾道:“已、已派人去通禀娘娘了……”
刘锦城顿时心知肚明,小皇子燕涿不似燕明卿,性情颇是顽劣,且不好读书,每每上课上到一半,他便要想个法子溜走,久而久之,刘锦城看见他便觉得头痛,恨铁不成钢,再看燕明卿,更加扼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