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立磨磨蹭蹭說,「我做不來的。」
「你讀一遍。」陶運昌輕鬆地靠上沙發,言辭耐心,就像開學那天給謝立機會,等他講歷史興點的時候。謝立回憶起那天的陶運昌,也和現在一樣,眼裡放有期待,靜靜看他。謝立不想讓他再失望,艱難地開口了口。
陶運昌是個合格的聽眾,謝立怎麼讀錯都沒有糾正,只鼓勵他繼續。在這種柔軟的教導下,謝立磕絆地念完了。
講完後,堂廳安靜了一會兒。謝立擔憂地瞄一眼陶運昌,陶運昌也看向他,笑著說,「不是挺好的。」又說,「聽斷句和節奏你能理解意思,複雜詞彙也認識。基礎算你所有科目里最好的。「
謝立被誇的不好意思,他在私立上課大家英文都似母語,不會被當做特別的技能。這是次英文被表揚,謝立小聲說,「但我發音有鎮南口音,其實普通話也有。」
陶運昌點點頭,「你有幾個輔音和元音長短髮不清楚。口型和發音點都不對。」
謝立困窘,像是又回到私立被人嘲笑之時,他們模仿謝立的口音,見到他就說不地道的英文單詞。謝立推拒說,「我肯定不行的。」
「可以改。」陶運昌在紙上寫下有問題的讀音又說,「口音不重要,但你輔音發錯,會被誤會意思。」
陶運昌指著謝立問題最嚴重的發音,帶著他念。謝立不自禁地跟著讀起來。
「你發音位置靠前,放到後面去一點。」
謝立聽話地把發音部位後移,陶運昌聽了仍不滿意,對謝立說,「張嘴。」
謝立看他黑沉的眼,老實把嘴張開了。
「念。」陶運昌寫下幾個易讀錯的詞,謝立按照剛才的技巧讀了出來。
他讀到一半,陶運昌伸手,輕輕捏住了他的下頜,盯著謝立的嘴認真地看。這下子謝立舌頭打結,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兒了。
「你舌頭平放,輕微拱起。」陶運昌的臉倏忽靠近,眼神停在謝立張合的唇上。謝立聞到淡淡的皂香,看著陶運昌薄而冷的唇,呆住了。
陶運昌見他不說話,才意識到動作曖昧。他皺眉,捏著謝立的下頜更用力,靠的更近,呼吸幾乎撲在謝立鼻尖上,輕聲問,「在想什麼,恩?」
謝立的臉極漲紅。他偏開腦袋,逃脫陶運昌的桎梏,支支吾吾說,「沒什麼,沒什麼。」
陶運昌像發現事,抬眼對謝立說,「你看我發音的舌位。」他做了個示範,謝立眼見鮮紅的舌尖在唇齒間輕輕一跳,不知怎麼,只覺得特別勾人。他很想靠的更近些,擁有更親密的接觸。
陶運昌見他又發愣,若有所思地停下示範,說,「你這次演講要是有名次,還會得到獎勵。」
謝立驚喜又不確定地追問,「還是我決定嗎?」
陶運昌點點頭。
謝立低下頭,左右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盯著陶運昌緊閉的唇問,「什麼都可以嗎。」
陶運昌直視他,像是能把謝立看穿,又隨意地靠回沙發,坦蕩道,「可以。」
謝立聞言太滿意。他懷揣起一個難以示人又倍加渴念的願望,反覆地念易錯的輔音。
陶運昌交代他,要每日錄音後再糾音。謝立全盤答應下來。陶運昌叫他再讀一遍文本,謝立用剛才所學糾正了一些錯誤,不太自信地讀完了。
待他念完後陶運昌沒說什麼,似乎有所思慮,謝立試探地叫他名字,陶運昌才回過神,認真地看著謝立問,「你看這部電影有什麼感觸?」
謝立剛讀過陶運昌寫的文本,在他看來是一篇很官方的說辭,大意就是不要放棄希望。謝立腦袋空空,沒有更多的思考,只說,「我看完覺得堅持很重要。」
陶運昌表示贊同,不再和謝立討論英文匯報相關的事,隨意的像是談天。他說,「其實我很喜歡這部電影,不眠的夜裡都會反覆回憶。」
謝立未曾想,竟然瞎貓碰到死耗子,選到陶運昌喜歡的片子,覺得離他更近了一些。便好奇道,「為什麼這麼喜歡?」
陶運昌似乎陷入了回憶,他望著明晃晃的吊燈眼神有些虛空,並沒回答謝立的問題,只問,「你覺得鎮南一中是一座監獄嗎?」
謝立被問倒。
市裡的學生提到鎮南一中都喊它監獄,封閉學校特有的,不自由和死讀書的標籤烙印在他們心底,之於謝立也是同樣。
但謝立呆了幾個月卻有改觀,畢竟他從未單純地學習過,甚至因為陶運昌的存在品味出了鮮。
所以他搖搖頭說,「我不認為是監獄。」
陶運昌看他,無力地笑笑說,「你覺得不是,是因為你有很多選擇。」他指了指自己的文本稿件說,「這都是我的真實想法。你可能會笑,認為是糊弄學校的玩意。但我相信電影裡那句「希望讓人重獲自由」。」陶運昌下垂的眼眸抬起,眸子少見的明亮,「我真的很想越過鎮南這座監獄,去看看自由是什麼樣的。」
謝立沒見過這樣的陶運昌。放下了遊刃有餘和疏離冷漠,似乎也有所渴求,像謝立一樣,要去追尋一些不曾擁有的東西。
謝立懵懂著,他從沒聽過陶運昌說這樣多的話,又如此抽象。只得困惑道,「什麼才算是你說的自由呢?」
陶運昌的眼神從明亮變得柔和,他沒看謝立,只是把自己的文本倒扣過來,輕笑道,「你不用思考這個。」他轉頭看向謝立,真摯的眼裡似有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