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身旁领位的男侍和垂立在Persephone身后的助理Roy都西装笔挺,领结打得一丝不苟。冉云素忽然觉得自己随意的穿着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顿生排斥感。
“孩子,坐下——”
“谢谢。”又是令人局促的过分热情,冉云素的目光中充满了疑问。
随意的寒暄中,繁复的菜式开始一道道端上来,窗外滚过一声闷雷,像是挣扎之人发自内心的抗议。
“夫人,您约我随便聊聊,这里……似乎有些太正式了……”
Persephone略一侧头,身旁的Roy立即会意地朝二人行李,转身退开。
Persephone放下手中的刀叉坐正身体,眸光闪动,胸脯深深地起伏了几下,像是要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亲爱的孩子,我今天约你来,是想跟你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
她强调,眼泪似乎就要滴下来。
冉云素被她这种过于郑重的表情震慑到了,一时忘记了答话。
“准备好了吗?”她问得极轻,像是在喃喃自语。随后,Persephone从旁拿出一份文件,缓缓推到冉云素面前,“孩子,或许我们之间浪费了一些时间,不过没关系,现在也不迟。”
她用鼓励的眼神示意她打开来看看,“你很优秀,我特别欣慰,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你会越来越成功的——”
潘多拉魔盒,冉云素盯着那个仿佛藏了恶魔的封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翻开。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页面间滑动,渐渐颤抖,冉云素缓缓从一堆文字上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Persephone已经从椅子上起身,绕过餐桌疾步走过来。冉云素下意识站起身,她要拥抱自己,她逃避似的后退一步。
“或许这样有一点突然,”Persephone收拾心情,并没有气馁,“不过,对于我们之间来说,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我会给你一点时间去适应。对不起,我的孩子,我来晚了,但我还是来了——”
冉云素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母亲并没有太多的感慨,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与生母相见的场面,也曾经设想过无数个生母的模样,如今这一天真正到来,定格的现实无非也就是诸多幻想中最清晰的一个,而已。
她的心仿佛被割裂一道伤口,血流不止,“夫人,所以……你买了我所有的画,所以……你帮助我参加了艺术展,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你对我的作品感兴趣,而是对我的血缘感兴趣,对吗?”
你的出现,只是为了证明我的一无是处,一文不名。
“孩子,当然不是——”Persephone挤出一丝微笑,“你真的很有天分,就好像当年的我一样,我错过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但我有能力帮助你握住它。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做得很好了吗?”
冉云素深呼吸,一个艺术掮客和一个等待包装的潦倒画家?如果她不是自己的生母,会放下身段同她合作吗?现实总是残酷而直白,早晚有一天不差分毫地展示在你面前,就像她十七岁的某天醒来,看见再也无法完整的自己。
“夫人,我先走了——”
Roy匆忙追过来,被Persephone拦住,“给她点时间。帮我跟着她,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不要打扰她——”
冉云素走出餐厅,听见隔壁教堂里传出唱诗班悠扬的歌声,赞美和忏悔,就可以救赎灵魂吗?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步行路走下去,吸入胸腔的空气沉闷潮湿,渐渐有淅沥沥的雨点落下来,一寸寸打湿她的头发和肩膀。
路上行人稀落,周遭景物陌生,冉云素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又将会到哪里去……
一辆黑色奥迪缓缓滑过她身旁,在她面前急急停下。
男人焦急地从车里迈出来,一柄大伞遮在冉云素头顶,“你怎么在这儿淋雨?会生病的,快上车——”
☆、卑微到尘埃里开出花朵(二)
冉云素顺从地被方晋扶进车里,也不去接他递过来的手帕,就那样木然地抱着双臂窝在座位里,额头抵在湿凉的车窗上。目光仿佛望着窗外,又不见一丝风景。
“小冉,你要去哪儿?我送你。”方晋的表情隐忍而心疼,唇线紧绷将自觉不该说的话憋在胸腔里,“是回……熙府花园对吗?”
“我不想回家,我想去看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