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妘妘见他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有些恼,却又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已经过去三天了。
往年的年关,总是萧府最热闹的时候。如今大门紧闭,空荡荡的庭院回廊,不见一个人的身影。厢房里停着三十二具尸身,皑皑白雪覆盖住石板上的血痕,狂风吹散了血腥味,却挽不回已经走的人。
萧沅叶接过桃叶手中的碗,步入室内,轻声道:“哥哥,喝点粥吧。”
他疲惫地放下,接过粥大口的喝下。书案上摆放着几大叠账本,以及萧公生前的书信。总要有人站出来收拾残局,无论萧家是怎样的树倒猢狲散,萧泽都不能弃萧公的毕生心血于不顾,更不能抛下萧沅叶。
“怎么样了?”她托腮坐在旁边的春凳上,看他愁眉紧锁,语气也有些低落。
“我们府上的账,确实没什么问题;有些机密书信,早已被义父焚毁。”萧泽放下碗,指了指旁边的那叠信件:“只怕这种时候,会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如今府外精兵密布,不是软禁,胜似软禁。”他无不嘲讽道。
“他不会杀了我们的。”萧沅叶垂下眸子,淡淡道:“那天他还封我同知,义父已死,他不想再出第二个九千岁。”
“他?”萧泽惨淡一笑:“他呀他……我早该看出来,这他。妈。的就是个圈套!”一手捶下,他凄然道:“早就布好的局,就等着义父往里面跳……义父这些年,论实在的,做过几件祸国殃民的事?一件也没有!只因为他是个阉人……”
“不。只因为他执掌大权罢了。”萧沅叶轻轻道:“总得让别人来分碗肉羹吧?”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并不温暖,萧沅叶脚下摆着一盆仅存的木炭。她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仰头看着萧泽。
他闭上眼,道:“我还记得那年冬天,我们6家激怒了圣上,阖府都被收押入狱。我们被关在黑漆漆的牢房里,睡在稻草上……隔几天,我的亲人们就会饱受折磨的回来,或者永远不回来……我亲眼看到他们死于寒冷、饥饿,或者是酷刑的折磨,可我还活着。后来他带走了我。我本以为接下来就是死亡,可他问我还想不想活,我说是。”
“为什么呢?”他自言自语:“那时候我还小,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最开始我恨他,恨他宣读了判决我家的圣旨。但是我想知道我们6家究竟招惹了何方神灵,我一定要弄个究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案子被尘封起来,他死了,我都不知道……”
萧沅叶无言,她将头轻轻地埋在了萧泽的怀里,伸手搂住了他的肩。
门外突兀地传来了随秋的声音:“大公子!大公子在吗?”
她迅地坐回去,萧泽也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道:“进来吧。”
随秋抖了抖身上的雪,苦着脸走进来。他的脚不自觉地向火盆靠了靠,道:“公子,据可靠消息,黄傲越狱了。”
黄傲被关押的地方是天牢,就连一只外来的蚂蚁也要被碾死的地方。
萧泽问:“几时的消息?”
“就在刚刚,怕是一两个时辰前才生的事。”随秋翻了个白眼,道:“黄姨娘这几天一直在哭她的侄儿,哼,我偏偏不想让她知道。”
那日萧府虽遭屠杀,可后院的姨娘们逃散回房,那些刺客也没心思去砍她们一趟。故而姨娘们苟活于世,这几日正不安分地闹腾着。
“这小子,真是便宜他了。”萧泽哼了一声,眉头又重重地拧起了:“不对,能从天牢救出人来,他是有多大的靠山?这件事情不简单。”
他吩咐了随秋几句,将他打出去。萧泽在脑海里仔细梳理着这一久生的种种事端,将以往生的片段连缀在一起,试图从中现点什么。他忽然想起在小年那天,萧公单独见他,将手中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个清楚。
那时候,他以为义父要重点磨练自己;现在仔细想来,是不是在交代遗言?
萧泽的后背凉,他抬起头,见萧沅叶都要走到门口了,叫住了她:“小叶子。”
“怎么了?”萧沅叶问:“我去后院看看黄姨娘她们。”
“你听我说一句话。”他眸光微动,心不知为何狂跳起来,看着她道:“义父生前曾跟我说,无论将来怎样,小叶子都有自己的难处,务必照看她。”
“是么?”
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可眼眶还是湿了,那句话如魔咒般萦绕在耳边。她移开目光,看着廊外桃林上的飞雪,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
匆匆逃离园子,迎着大雪,她又恢复了几分清明。
萧沅叶敲了敲黄姨娘院子前的门,半响,才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呀?干啥啊?”
“开门。”
守门的丫鬟从门缝里偷偷看她,连忙将门打开,喊道:“二公子来啦!”
她的声音没有激起多大的涟漪,萧公已死,在不谙世事的人眼里看来,这两位萧家的义子早晚会被皇帝处决。
直到她走到内室前,黄姨娘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迎接她入室:“天寒地冻的,二公子怎么来了?”她裹着银裘,髻松散,手里还捏着一个帕子。“见到公子,怪让我难过的。”她抹了抹眼角。
萧沅叶瞄了她一眼,慢条慢理道:“姨娘待义父如此情深,让萧二好生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