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不是别人的,而是他自己割破喉咙流出来的。
今天的祭祀,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和整个暮祀城中的人同归于尽。
怕他还要寻短见,他的手脚都被捆起来,连嘴里都塞满了棉布。
其实他脖子上的伤很重,就算不继续寻短见,很快也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亡。
沈柏之前很好奇为什么有人要处心积虑做出这样的事,现在看见这个人,突然有点不敢知道了。
如果不是经历了极度绝望极度悲伤的事,他们怎么会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然后在达成这件事后连自己的生命也一起终结?
赵彻让人扯开那人嘴里的棉布,沉声问:“你是东恒国人还是昭陵人?为什么要坑杀暮祀城中所有的百姓?”
那人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有轻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不是一具死尸。
已经抱了必死信念的人,就算是用酷刑也不一定能撬开他的口。
沈柏思忖了一会儿,轻声开口:“暮客砂死了,城中的百姓也死了很多,你们的仇算是报了一半,但当初那些坐视不理的人还在昭陵享受荣华富贵,难道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沈柏说完,那人的眼睛猛地睁开,眸底迸射出滔天的恨意。
果然,他们是故意选择用军中的安魂曲做祭祀的圣歌,他们是昭陵人!
沈柏并没有因为这个猜测被证实而感到开心,相反,心头压上沉甸甸的凝重,深吸一口气,沈柏平静的说:“坐在我身边的,是昭陵未来的储君,今天是他亲自从睦州带人,阻止了你们屠杀城中无辜的百姓。”
那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呛得吐了血,沈柏走到他身边蹲下,帮他压住脖子上的伤口,指着一边还昏迷不醒的顾恒舟继续说:“这位是镇国公唯一的儿子顾恒舟,今天是他带着一百精锐赶回城中,亲手杀了暮客砂,你如果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直接说出来。”
那人面容苍老,看上去已经五十多了,在听见镇国公三个字以后,努力偏头想要看看顾恒舟,他空洞的眸子渐渐聚起一点光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而后眼底浮起水光,悲怆至极。
滚烫的血不断从指缝涌出,沈柏知道他快要死了,低头凑近一些问:“你想说什么?”
那人的唇颤抖了两下,拼尽全力嘶吼:“国公明鉴,是昭陵负我等在先!是昭陵负我等在先!!!”
那人越喊越激动,脑袋拼命向上昂着,脖子青筋暴起,眼睛也瞪到最大,眼角却滑下两行热泪。
这两声饱含委屈不甘,赵彻噌的一下站起来,追问:“昭陵怎么负你们了?”
那人保持着昂着脑袋的姿势,眼角热泪未干,却已经停止了呼吸,沈柏的手就按在他的脖子上,根本感受不到他的脉搏跳动。
胸口沉得厉害,沈柏伸手盖住那人的眼睛,掩下翻涌的情绪,仰头看着赵彻说:“少爷,他死了。”
赵彻薄唇紧抿,神色一片晦暗,耳边不断回响着这个人最后嘶吼的那两句话。
是昭陵负他们在先,所以他们才会暗中潜入暮祀城中,做出屠城的事。
但直到这个时候,赵彻都不知道他们姓名,也不知道他们在昭陵曾经历过什么。
赵彻失神的坐下,片刻后对旁边的人说:“把这十八位祭司长老埋在恒柔山顶能看见睦州的地方。”
“是!”
立刻有人上前拖走那人的尸体。
沈柏一只手染满了血,她撩起衣摆随意地擦了两下,掩下翻涌的情绪问赵彻:“少爷打算继续去恒阳还是先回睦州?”
暮祀和睦州只有一山之隔,暮祀灭城之祸多半和睦州脱不了干系,现在回去查也许还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赵彻调动睦州的兵马,不是亮了自己的昭冤使身份就是太子身份,睦州的官员必然已经引起了警觉,这时候去查,有些事必然不能像在谌州对江浔山那样顺利的查出来。
赵彻掀眸看着沈柏:“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走?”
沈柏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淡淡的说:“我觉得少爷应该继续去恒阳,少爷炸了人家的山,顾兄杀了人家的城主,总该给人家一个说法,不然可能有伤两国的交情。”
山已经炸了,人已经杀了,这个时候才送上门去跟人家道歉,怎么都不像是诚心求人家原谅的样子。
赵彻挑眉,沈柏继续说:“而且南恒栈道作为东恒国和昭陵唯一的来往要塞,是昭陵无数工匠苦修多年的成果,若是有一方哪天生出变故想要单方面烧毁,对两国都只有坏处没有裨益,经此一遭,我觉得双方都应该驻兵在栈道两头把守,少爷此行可先与东恒皇室商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