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怔怔地看着他,却仿佛没在看他,视线里鸟群扑翅南去,将他的挂念也一并带去。
他走的时候,秀娘就站在别院的门口,灯盏高挂,却照不清她的表情。
随着马车的远去,她的身影也在他心里慢慢缩小成一点再也看不见的光,融入浓墨般的夜色。
好些话来不及说,也。。。说不出口。
告诉她自己不过一缕魂,阴差阳错接手了别人的人生,三言两语将原身对她做的事一笔勾销?——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秀娘是否愿意相信,单从秀娘把香囊递到他手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今生今世再无缘。
原身欠她未婚夫的一条腿、欠她的贞洁,都用赵老爷的命和赵家的生意抵了债,他本想把自己这条命也赔给她,可最后关头,她却把瓷碗打翻在地,哭喊着说“够了”。
是啊,够了。
这样足够了。。。。。。
赵永唇角压了压,没能忍住,漫上来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划过苍白面孔,滴落时无声无息。
云樱拉一把叶淮风的衣袖:“他也难受,就别再说了……”
叶淮风的手松开又握紧,欲言又止地看了赵永半晌,终究是没忍心继续骂他,压着满腔怒气转身走去一旁。
待人温和的叶淮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火,吓得几个女生不敢出声。
过了会儿,云樱才动动嘴唇,宽慰赵永:“你也别怪他发那么大脾气,这些日子都是他跑进跑出帮忙稳住赵家,遇到很多棘手事,难免火气重。”叹口气,和王晴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不提秀娘的事。
赵永吸了吸鼻子,微微别过脸,话语含糊不清:“嗯,没怪他,是我不好。”
仿佛一夜之间又长大许多,正经得不像他。
王子豪看得心里发堵,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瞪眼干着急,他脑袋上还缠着纱布,是应付登门闹事者时受的伤。
赵永稳住情绪,这才再次回过头,抬手在王子豪肩头轻轻捶了一拳,哽咽着开口:“对不起……”
“别跟我说这些,你没对不起我。”黝黑的大掌安抚地拍了拍赵永的肩,末了,狠狠捏一把,疼得赵永龇牙咧嘴,王子豪这才松手,语重心长道,“难得捡回一条命,好好珍惜!”
见他身体还未康复,又长途奔波,众人就不和他多说,吩咐小厮把赵永扶上车送回赵家好好休息。
马车哒哒远去,一旁垂头不语的叶淮风才抬眸遥遥望去。
——到底还是不够成熟,才敢轻易为情爱赴死,虽说气赵永不爱惜自己,可心底某一处却隐约生出一丝羡慕。太多的顾虑将他的手脚缠绕,导致他从来不敢任意妄为,哪怕一次…都不曾有过。
……
赵永的事,让云樱开始细细回想原身结过的仇。
到底是个闺门女子,长年累月就活在小小的四方宅院,想的也不过风花雪月之事。要说结仇,大概也只能想到宁心郡主,只要避开和穆流芳接触,不惹了她吃醋,那便相安无事。
又吃了一颗大李子,云樱准备回屋睡个午觉,小饼却风风火火地从院门外冲进来,扯着嗓子便叫:“小姐!大事儿!有人来说媒了!”
挂着水珠的红李子蹦跳着滚落在地上,云樱只愣了一瞬,抬脚便往外走。
才一路跑回来的小饼不得不提口气儿跟上,边喘边说:“是刘家的二公子,虽说没进殿试,但会试的时候成绩出类拔萃,老爷都赞许不已。”
云樱才不管什么会试殿试,认都不认识的人,突然就上门说媒,任谁听了不慌?
心如坠海之石,越来越沉,她脚步飞快,到最后索性提着裙子跑起来,她害怕自己稍晚一步,就会直接被订下婚事。
奔至长廊,远远听见屋里传出笑声,云樱扶着柱子喘气,眼前竟有些泛白。
“小姐,您没事吧?”小饼擦擦汗,见她唇轻颤,赶紧宽慰道,“只是来说媒,老爷夫人不一定答应,您且宽心。”
先前来说媒的不是纨绔就是烂泥,突然来了一个家世人品都不错的,云夫人没有理由不答应。
云樱闭了闭眼,待眼前的花白散去,才赶紧定神,凛然地走进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