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如道:“我听小衡哥哥说了,你是大房季白的儿子。”
“那又如何?”季明德仍在临贴。
宝如吸了口气道:“亲爹也敢杀,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季明德笔停了停,复又动了起来。
宝如又道:“我觉得娘怪可怜的,养你二十年,却是给别人养儿子,如今唯一的指望是我能赶紧给她生个孙子出来,可我又做不到。要不这样,咱们还是快快儿的合离,合离了你再找个年龄相当的妇人回来,替娘生个孙子出来,好不好?”
她本是低着头说的,说完抬头欲看季明德,却发现他屈半膝而跪,已在床边。他一口白牙笑露在外,声腔带颤:“怎么,你是想替娘生个孩子,还是想离开我?”
宝如叫他圈着,怕他笑,又怕他恼,强撑了一丝笑道:“我想离开你!”
季明德忽而捉住宝如握针的手,如捏毛毛虫一般一点点的揉捏,忽而抬眉:“然后嫁给你的小衡哥哥?”
宝如连忙摇头:“倒也不是,他不会娶我,这我知道。”
季明德心说瞧着她面憨,心倒还是清亮的,还知道方衡不会娶她。
“你怎知方衡不会娶你?”他故意问道。
宝如抽回手,两寸长的小细针儿在绷布上来来回回的穿梭,莞尔一笑道:“方伯伯是个开明大义的人,小衡哥哥也是个好孩子,可方家伯母是来自晋江的世族大家,晋江盛产茶,他家是晋江有名的茶商,与皇家都是沾亲规矩极严的,她若知道小衡哥哥要娶我,只怕拼死也会阻止我进门。
小衡哥哥性子太温,抗不过他娘,所以你瞧,虽他一个劲儿要我脱离你,却从来不敢给承诺,因为他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能娶我入方家。”
季明德转身又去临贴了:“那你为何非得要与我合离,这样过着不好么?”
宝如道:“可是娘想要个孩子,而我……”
季明德手中的笔忽而掉入水碗之中,他僵在那里。他艰难转过身,宝如仍坐在床头,脱了绣鞋,两只软绵绵的小脚丫儿一并一翘,在空中轻轻荡着。
他一步步走过去,屈半膝跪在地上,闭了闭眼,虽自幼尝遍百药,熟知每一味药的药性药理,但草苁蓉的威力,却是头一回尝到。
她的脸看起来份外圆,甜甜笑着。
“唔……”宝如哼了一声。
他嗓音嘶哑,两眼通红,鼻息着两股灼热的烫热之气:“多简单的事,那咱们就给她生一个!”
宝如怕自己手中的针要戳到季明德,慌慌乱乱将它插到窗台上。
“明德……”
就像上一回,宝如发现他不会更进一步,只是紧紧箍着她的脑袋。
宝如不敢惊动这条缓缓游走的毒蛇,脑子里将所有能求的神佛菩萨都求了一遍,希望季明德能冷静下来。
“还要不要合离?”季明德笑的颇为诡异,越发叫宝如混身发抖。
她连忙摇头,柔软的身体随着脑袋一起摆动。
季明德一遍遍的跟自己说着: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
这小小的四合院,就算夜晚吹熄了灯,也不止他和她两个人。胡兰茵仿佛一抹幽灵一般,无时不刻不派着人在隔壁窥探。
王朝宣虽还沉迷于朝颜种子给他带来的那种奇幻快感而忘记了一切,但迟早会想起自己的正经差事,他若此刻要了她,目前微妙的平衡将打破,胡兰茵首先会疯狂,她会催促王朝宣明抢,宝如也会陷入惶恐之中。
事实上季明德比如今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多活了九个月。
在那已经消泯的九个月里,他和宝如在洞房夜就圆了房,而所有发生的事情,也与如今截然不同。
季明德轻手旋上宝如平坦的小腹,那地方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
他记得自己千辛万苦在临洮府找到她,她挺着鼓鼓的肚子,一手抚腰,一手教方衡该如何劈柴,乡村小院之中,他两生都未见她笑的那样欢畅过。
可最终那些恶人们还是找到了她,孩子胎死腹中,他最终也没求得她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