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在关山里见过一回黑吃黑,便对如今的清平世道起了些怀疑,此时见堂堂王府之外,青天白日竟有人敢公然暗杀,牵起马缰就跑。
宝如两眶的泪扑溜溜往下掉着,眼见得马扑翻在地,却不见了季明德的影子,才一声尖叫,方衡牵起马缰反向就往东市上跑。边跑边叫:“宝如,既然李代瑁白纸黑字一个秦州举子也不录,要不咱们还是跑吧,季明德这厮有毒,他走到哪儿,血光之灾就跟到哪儿,实在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宝如自他手中夺过马缏,拍马便折了回去。
她两把扯开旋裙两侧的虚线,跨腿坐正在马上,纵马踏过残矢箭器,便见□□与相府之间相隔的夹道之中,一群提着砍刀的短衫男子,皆黑布蒙面,将季明德围堵在死巷之中。
季明德仍是惯常撩着袍帘往后退的样子,脸上还有方才在酒席间时的从容,眼看被逼到死巷尽头,两丈高的府墙,糯米砂浆一层层填筑,涂抹的光如明镜一般。大约除了壁虎,谁都爬不上去。
宝如数了数,大概二十多个人。她松了口气,撩起肩上披帛紧紧裹在头上。
第96章琳夫人
当初在关山道上她见季明德一人单挑过季白那四十多个家丁他身经百战并非这二十多个人就能打败的。
果然野狐与稻生随后而至从后面放翻两个黑衣男子。
野狐脖子上青筋爆胀一声暴喝:“大哥看刀!”
一柄长刀旋转着越过人头攒动,利箭一般飞了过去,季明德后腿两步腾空跃身而起,提过那柄刀的同时稳稳落地,横刀便是一阵通狂砍。
宝如尽量不惹人注意慢慢往后退着。经过几回生死局她看了太多命如草芥,早知生命不过一场枯荣侧首在株银杏树下裹紧披帛默默的等着。
“季明德叫人围了?”兵器的碰撞声中忽而有人问道。
宝如转身见是胡子满脸的李少源,略点了点头:“是!”
李少源回手而呼:“大理寺人等听令即刻清剿蒙面匪徒。”
有大理寺的人相帮,季明德和野狐稻生几个立刻占据上风蒙面匪徒们一看情势不好,还想要跑,却叫大理寺的人团团围住,再无可逃之隙。
宝如还从未见李少源这个样子过,身上那件公服至少十天未洗,隔了老远便是一身汗臭,胡子足有寸长,乱乍着。忙里偷闲,宝如低声道:“好歹也是亲王府的世子爷,便成了亲,您也该注意形象,怎好这个样子出门?”
李氏宗族遗传的络腮胡,李少源一笑,胡子乱乍,瘦的像个穷途末路的小流寇:“整整二十天无夜无休,我才从秦州赶回来。本来今天可以回府梳洗梳洗换件衣裳的。
我四叔突然传令要见秦州都督季墨,于是我只好陪同季墨来□□,谁知恰遇上花宴,这个糟兮兮的样子,怕是吓到你了。”
宝如摇头一笑:“倒也没有。”他整日风尘朴朴奔波在外,想必并不知道季明德是他的亲哥哥,而他父亲如今执意要杀掉这个二十年后半路杀出来的血脉。
天真单纯的少年,一心为公,听命于父。宝如心说若有一天,李少源知道李代瑁心中藏着那么多的阴私,还曾亲自下谕杀掉一个亲儿子,他会怎么样呢?
他如今所有的努力,信仰,只怕也会轰然崩塌吧。
遥遥看着血肉横飞的杀局,李少源忽而簇了簇眉:“你当初写给我的那封信,如今在我母亲手中收着。待我这两天回府,问我母亲讨了信来查一查,就能知道那个篡改你信的人究竟是谁了。
宝如,对不起!”
想想自己还曾怀疑过她,李少源恨不能自搧两个耳光。
宝如两目紧盯着季明德,仍是笑,心说无所谓了。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手一笔教出她写信的那个人,居然连她的字也不认识。
李少源秀眉微皱,线条硬朗的下颌微抽,忽而问道:“方才究竟怎么回事?一个姑娘家到别人府中做客,按理不该乱走的,我打小儿叮嘱过多少回,你总是记不住。是少瑜约的你,还是别人?”
宝如亦有点迷糊,点头道:“是少瑜。”
李少源气的面色铁青:“少瑜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原本还只在娼家走,如今我看他的样子,是越来越没底线了。今日他还醉着,待明日我好好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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