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城下的火只依然射进城来,哪怕城门已经抵抗不住敌军,哪怕城中百姓的房舍被火烧了起来……全都无所谓了。
暮晚摇抬高声音:“不要管城下战了,随他们放火吧!我们去救百姓,去救城中火!”
将士们齐声:“是!”
言尚领兵来援。
来之前,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说是来支援,但他来之前吩咐好了一切,留好了所有信件。
他不是来支援广州的,他是来求死的。
他是来以身殉城,只身赔她性命的。数月煎熬,他已绷到极致。他心如死灰,已无生志,只求一死。
然而广州的情况,和他想的不同……
言尚入了城,军队们在外和敌军作战,轻松地包围敌军,他领着另一部分军进城,救援城中百姓,给城中分粮食……他如做梦一般在人群中穿梭,他恍恍惚惚得如鬼魂一般。
所有人碰上他,都高兴的:“驸马!
“府君,您终于回来了!
“殿下和我们都等着您!殿下去城东救火了,您没有遇到殿下么?”
言尚在街上走,向他们说的城东去。纷乱人群,四处大火。房屋倒塌,残垣断壁。女人匆忙去领粮,男人热火冲天地赤身浇水灭火。
言尚忽然在一被火烧焦的断墙前看到了暮晚摇。
她坐在地上,衣衫上沾满了灰土,她抱膝而坐,头埋在膝盖间。即使只是这么一个影子,即使她衣衫凌乱,言尚仍一眼认出了她。
他怔怔地看着。
跪在暮晚摇身边的秋思俯身跟公主说一句话,暮晚摇抬头向这个方向看来。她眼神仍是木的,漂亮的脸蛋上全是一层灰一层土,她的眼睛却格外亮,见到他时,更是迸出了前所未有的光。
言尚向她走来。
他跪到了她面前,怔怔地看着她。
二人对望。
好像有一腔话想说,又好像无话可说。
二人就是这般看着。
言尚轻声:“我给你的玉佩呢?”
暮晚摇呆愣,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是这个。她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大脑木,都没想起来该如何撒谎。
而她就看着言尚,见他眼眶忽然红了。
他洞察她的迷惘,便知她又想说谎哄骗他了。他嘴角微勾,笑出声来。
但紧接着,泪水从他眼中滚落。
暮晚摇从未见过他落泪,她呆住,又慌乱地忍着疲惫,倾身来问他怎么了。她就看着他这样,他一边看着她笑,一边眼中不停落泪。
他面容瘦极,神情憔悴,眼中噙泪,睫毛滴滴答答地向下滚着水光。
他颤抖地俯下肩,颤巍巍地伸手搂住她的脖颈。
他抱住她,珍爱无比地将她扣在怀中。痛到极致,他身子蜷起,竟是难以控制的,在她颈间哽咽出声。
满是心酸,到底要向何人诉说。
满堂大笑,笑后又哭。
臣子们一个个抱着皇帝的手书哭坐在地,嚎啕悲凉。
来送书信的小内宦往后退一步,惧怕这些臣子。他颤抖的:“陛下的书信已经送到……刘公公问,可否让陛下出城。”
韦树抬头。
韦树道:“开城门,让他出城!”
小内宦松口气,连忙跑走。张相公抹掉自己脸上的泪,从地上爬起来,诧异的:“巨源,如此昏君,岂能让他走……”
韦树幽声:“城外还有散落的、虎视眈眈盯着长安、抱着野心想打回来的南蛮散兵。城外并不安全,他出城,便是寻死路。”
张相公:“如果他在南蛮人那里说自己是皇帝,要得到保护……”
韦树:“我们有了新的皇帝,哪有什么另一个皇帝?大约是冒牌货吧,遇到就杀了以谢天下便是。”
张相公垂目颔。
他忽问:“素臣让我们找的成安,找到了么?”
韦树淡声:“成安只是给刘文吉定罪用的。刘文吉……该杀了。”
刘文吉和大臣们通过消息,得知韦树居然肯放皇帝走,刘文吉一时不可置信。但是刘文吉立即觉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韦树等人必杀他,他要想法子。
他当即安排人手护送皇帝一同走。
刘文吉带着北衙的兵护送皇帝一同走,皇帝走时,还要搜罗自己喜欢的妃子一起带上走。但是他们才刚到皇宫门前,就面对着皇城中遍布的禁卫军。
猎猎火炬,在黑夜中沉静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