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招弟一抖,把袖子拉下来一点儿,没说话。
“很疼吧?”凌漠说。
尹招弟头垂得更低了。
“并不是你疼了,就代表别人都应该疼,对不对?”凌漠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说点你听得懂的。”凌漠通过尹招弟的小动作,已经完完全全地确定了自己的推断,他胸有成竹地说,“从小被虐待,不能成为你犯罪的理由。我不能因为你从小被虐待就不抓你。”
“什么?是!我从小被尹杰那个混蛋虐待,包括外面的妈妈都不敢管,没人管我,没人问我,我就像是一条狗,一条耽误了他们尹家传宗接代的狗!”尹招弟一双大眼睛里的泪水疯狂地涌了出来,“可是你们不去抓尹杰,却来抓我?”
“他虐待你,会受到法律的惩罚。”凌漠说,“但他并没有杀人。”
尹招弟低下头,默默地擦干了眼泪,继续择菜,一边择,一边说:“你们更没有道理来怀疑我。”
“你是有侥幸心理的。”凌漠从一旁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尹招弟的身边,轻声说道,“开始,你寄希望于警方找不到任何依据锁定你们家。但是昨天晚上我们来了以后,我们去厨房的行动,你看在眼里,所以,你知道警方已经开始慢慢地发现了物证的线索。你的黑眼圈说明你昨晚一夜没睡,说不定你想着去把窗帘轨道打捞出来另行扔掉,但你知道这对你来说根本做不到。窗帘轨道沉在水里一年,肯定陷入了淤泥中,如果不是专业人士进行打捞,根本找不出来。所以,昨晚你和那个警察小姐姐聊天的时候,你就想告诉她你曾经被虐待的事实,好让警方把注意力只放在尹杰一个人身上。你没有直接说,故意露出你的疤痕,让警察自己去发现。你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点暴露你的疤痕?警方调查一年多,你都只字未提,是因为你之前让警察放弃调查的侥幸心理,是因为你想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再把责任全部归于你的爸爸,尹杰。”
“这和窗帘轨道有什么关系?”
“包裹尸体的窗帘,已经和轨道认定同一了。”
“即便你们找到了轨道,也只能确定凶手是我们家的。我从小就受到虐待,这足以给尹杰定罪了吧?我不懂你为什么会怀疑我。”尹招弟出奇地冷静。
“那我就来和你聊聊细节吧。”凌漠说,“最早让我怀疑你的,还是第三个婴儿案的作案行为。你杀了庄姓的孩子……”凌漠说。
“我没有杀她!”尹招弟重新抬起头,眼神里都是愤怒。
“你的愤怒,已经暴露了你的内心。”凌漠抱起臂膀,居高临下地看着尹招弟。
唐骏教过他,在乘胜追击的时候,要保持一种征服姿态,这样更有利于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而这种姿势和眼神,就是最简单的征服姿态。
尹招弟的声音果真变小了,而且不敢直视凌漠的眼神:“我内心怎么了?我没有杀她。”
“好吧,那我们换一种表述的方式。”凌漠微微笑了笑,说,“那孩子死亡之后,凶手明明可以仓皇逃走。可是,为什么凶手要出门拿了一块裹尸布,又回去把尸体弄走呢?如果是简单地藏匿尸体,我们会认为凶手是在延长发案时间,可是凶手却把尸体放到了一个最明显不过的地方。这不是藏匿尸体,而是在暴露。凶手有暴露癖,她因为之前的两次作案,心理已经升级了,不再害怕,而是希望更多的人看见她的‘杰作’,她可以通过这样的暴露,获得心理的满足。”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尹招弟说。
“暴露癖是一种心理疾病。”凌漠把“暴露癖”三个字着重了一下,这种刺激方法,可能会进一步导致尹招弟的情绪失控。
“有心理疾病,也不是我。”尹招弟的声音再次变大了,这是失控的前兆。
“即便是凶手有暴露癖,她也完全可以在杀完人之后,把十几斤的孩子伏在肩上离开,可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回家去拿窗帘?”凌漠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因为她背不动。连十几斤的婴儿都背不动的人,肯定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她居然还具备很强的跨越能力。在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疑点。你走路很正常、很轻巧,说明下肢能力很强,而你的手经常会不自觉地抖,这是药理性的肌肉震颤,是长期服用镇定类药物而留下的后遗症。恰巧,后面的两个孩子都有被药物安定的过程。”
“吃安眠药的人很多吧?据我所知,尹杰也经常吃。”尹招弟说。
“确实,这种最为常见的安眠药很容易买到。”凌漠说,“虽然购买药物都是限量的,但是你省下一晚上的药不吃,就能毒倒好几个孩子。而且,最关键的是,你符合上肢有问题、下肢很健全的特点。”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也就有了目标。”凌漠说,“你还记得吗?你最早在接受警察调查的时候说,你的小妹失踪的当天夜里,你冲到了小路上去寻找,看见三百米外有一个人影,怀疑那就是偷盗你小妹的人。可惜,昨晚我进行了侦查实验,我的两个同伴先走了三分钟,其实也就离开我们一百米左右,我们就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了。这说明,你在说谎。”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尹招弟说。
“我也曾经抱着这样的希望,我也不希望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作案。”凌漠叹了口气,有的时候,这种类似共情的语言,会让对方降低防御性。凌漠接着说,“可是,当天晚上回去,我就观看了我们电脑专家找出的一些图片。一般有暴露癖的人,她之所以可以在自己的‘杰作’被众人围观时获得快感,首先她要自己能亲临现场,感受这种围观。虽然我很年轻,但我看过很多案件侦办纪实,几乎所有有暴露倾向的人,作完案之后都会回到现场参与围观。我看了所有在庄姓女婴案现场围观的人脸识别图,很不幸,你就是其中之一。”
尹招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凌漠知道,尹招弟的心理状态已经进入了死角。
“窗帘轨道很快就会被打捞出来,你也很快就该伏法了。”凌漠冷冷地说。
“那些都是你的猜测,你并没有证据。”尹招弟在做最后的抵抗。
凌漠站起身来,一边离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物证袋。不一会儿,凌漠重新回到了尹招弟的身边,物证袋里,装着一个奶瓶。
“这是你小妹的奶瓶,你一直保存着,对吧?”凌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