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招弟脸色有点难看,却又在极力地压制,她微微点头。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凌漠说,“因为通过奶瓶外部的检验,可以发现只有你的指纹和DNA,并不会有其他人碰它。”
“那又怎样?”尹招弟说。
“给婴儿灌入安眠药,几乎是很难完成的,除非有这个。”凌漠说,“如果在这个奶瓶里查出安眠药的微量物证,你还有抵赖的条件吗?”
空气凝结了。这是胜利的前兆。
突然,宁静的空气被尹招弟低声的哭声打破了。
她跪在了地上,为了不让门外的孟姣姣听见异常,她低声央求道:“哥哥,求你不要告发我。”
“我不是告发你,我是警察,查获真凶是我的职责。”凌漠说。
“哥哥,你一定不会理解我的痛苦。”尹招弟一把拉开了衣服的前襟,露出胸部,凌漠本能地避开了眼神。但即便如此,凌漠还是在那一瞬间看见了她胸口密密麻麻的瘢痕疙瘩,让人触目惊心。
“每天,几乎是每天,尹杰都会用银针扎我。”尹招弟此时反而没有了眼泪,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才只有三岁!我每天都要撕心裂肺地哭,我妈也撕心裂肺地哭,可没人敢阻拦他,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扎我。而扎我,只有一个简单的理由,就是他听信了别人的话,说女儿身上的千针万眼,可以换来下一胎是个儿子!可笑吗?”
凌漠的心头一紧。
“我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少被虐待的痛苦!”尹招弟说,“现在很多新闻里报道的被虐待的孩子的遭遇,都比我要好上万倍吧?可是我,只有默默承受。老天无眼啊!居然真给他尹家来了个儿子!”
“所以在你有小妹的时候,你心理不平衡,也扎她?”凌漠问。
“不不不。”尹招弟使劲摇头,说,“我很疼小妹,但我告诉她,说不定以后她也会被银针扎得千疮百孔,不如现在先适应一下这个痛苦。可是,我每次扎她,她都拼命地哭,撕心裂肺地哭,她完全没有我坚强。”
“事发当天,确实有邻居听见哭声。”凌漠说,“所以你为了不让她哭,你就捂压她的口鼻,结果她窒息死了,你很害怕,就把她扔进了池塘里。不过,这次犯罪,让你学到了很多,首先,你不那么害怕了,所以才会把心底的暴露癖表现出来;其次,你学会了用安眠药让婴儿不哭。”
“我真的没想杀她们。”尹招弟说,“她们都还小,但她们三岁的时候,肯定会被千针万针地扎,承受更大的痛苦,不如现在先适应。”
“我相信。”凌漠说,“你是个初中毕业生,肯定不知道胸膜破了会形成血气胸危及生命,而一岁左右的婴儿头顶上有一个颅骨未闭合的囟门。”
“哥哥帮帮我好吗?”尹招弟跪在凌漠的面前,扶着她的膝头,“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去做这种事了!你只要扔了这个奶瓶,谁也不知道是我干的。尹杰天天晕晕乎乎的,被抓进去肯定很快就会招了,即便他不招,我这一身的疤痕,也足以给他定罪。”
凌漠蹙眉不语,内心却起了极大的涟漪。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别说什么快乐童年了,他的童年里,只有阴影。儿时被吊在门口的树杈上一天一夜,被带着皮带扣的皮带抽打到遍体鳞伤,被从指甲缝里戳进牙签……这一切的一切,十几年来都被他压抑在心头。
当时的凌漠不是没有反抗,可是弱小的身躯又怎么去抵抗那坚硬的皮鞭?既然不能选择抵抗,那就选择逃离。可是逃离又谈何容易?在垃圾堆里寻找别人丢弃的食物,自己身上的气味能把自己给熏吐,承受着别人鄙视或防备的目光,干了违法的事情被民警追逐……
是啊,自己是一个男孩子况且无法忍受,何况眼前的这个柔弱女孩?
面对惨无人道的家暴,她又该如何选择呢?她哪里有能力去选择呢?
此时,这种情绪全部喷涌而出,他无法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案件侦办的开始,在凌漠的脑海中,凶手是一副青面獠牙的样子,而此时此刻,他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才是真凶。她的悲惨遭遇,她身上令人触目惊心的疤痕,让凌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是的,只要处理掉奶瓶,完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这个可怜的小姑娘犯的罪。
“求你了……哥哥。”尹招弟继续哀求。
又是好一阵沉默。
凌漠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三个受害者的照片,慢慢地铺平在尹招弟的面前。
“看着她们。”凌漠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几个字。
尹招弟显然被照片极大地刺激到,猛地瘫软到了地上。
“如果你不接受法律的制裁,你的良心可以得到慰藉吗?”凌漠说,“她们本该有自己的人生,却在不懂人事的时候,生命戛然而止。你凭什么替她们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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