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出院的那天,阴沉了几天的天气终于见了光。
温暖的日光融化掉表面一层厚厚的积雪,本来是可以提前一天就出院的,但陶修平和季繁说什么都不让,陶枝就这么被摁着多住了两天。
小姑娘已经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只是偶尔会有些低落,原因大家全都心知肚明,但没人说起。
季繁跑去排队办出院手续的时候,陶修平看了她一眼:“走吧。”
陶枝回过神来:“不等阿繁吗?”
“等下再回来,”陶修平说,“爸爸带你去看个人。”
陶枝想着大概是要去看江爷爷的。
她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乖乖地跟着陶修平绕过了医院绿化广场,走到了另一栋住院部,上了三楼。
医院里的味道让人说不上喜欢,到处都是忙碌杂乱以及与之相矛盾的肃静和清洁感,他们穿过了长长的走廊,陶枝抬头看了一眼挂在上面的指示牌。
放射科住院部。
她愣了愣。
走到最尽头的一个病房门口,陶修平停下了脚步,侧过头:“就是这间。”
陶枝跟着往里看进去。
病房的门没关,里面是很标准的单间,两章床位,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个女人。
季槿半坐在床上,她穿着医院雪白的衣服,脸色和身上的衣服一样苍白,看起来比上一次陶枝见到她的时候更瘦了。
她一只手上打着吊瓶,另一只手拿着一支彩色的笔,正在本子上专注地画着什么。
她旁边,一个五六岁大的,同样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小男孩半趴在床边,乖巧地撑着脑袋看着她画画。
季槿的声音温柔:“你看,这样狮子就画出来了,耳朵应该是短的。”
小男孩儿眨了眨眼,欢快地说:“我会画了,谢谢季阿姨!”
季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阿砾喜欢狮子吗?”
“喜欢!”小男孩晃着手臂,“狮子看起来就很强壮,不会生病,也不会像阿姨和阿砾一样看医生。”
他说着,表情不开心了起来,皱巴巴的一张小脸:“阿砾明天又要去照那个光,那个好痛,而且照完好几天都好痛。”
“但是那样,阿砾的病才会好,才能变成狮子。”季槿说。
“那好吧,”小男孩不情不愿地说,他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那阿姨照那个光也会好吗?阿姨痛不痛?”
季槿沉默了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看向窗外,安静了几秒,才笑道:“嗯,阿姨也会好的。”
小男孩又重新开心了起来,他抱起画画的小本本站起身:“那我拿给妈妈看!等一会儿再来找阿姨玩儿!”
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季槿的视线也跟着滑向门口。
陶枝猛然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堪堪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背靠着走廊冰冷的墙壁,阳光透过窗子笼罩在她身上,冰冷的,仿若无物。
“这是……什么意思?”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看着陶修平,“妈妈怎么了?”
陶修平沉默地移开了视线,他红着眼,半晌,才艰涩地低声说:“晚期,已经扩散到淋巴了,现在只能靠放化疗来抑制癌细胞进一步扩散。”
“我本来是,一直想跟你和小繁说的,但你妈妈无论如何也不让我告诉你们。”
在陶枝还没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已经先一步地滑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