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主殿,仍然是冷香沉沉,寂寂一片,和刚才云侯爷在时那热闹劲儿全然不能比,丁岱心里微微叹气,进去禀报姬冰原:“一切都齐备了,听说明儿就离京了,皇上真的不再留一留?”
姬冰原抬眼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喜欢云侯爷?连朕的床都敢堵,朕看你这规矩也得好好学一学了。”
若是一般人听到皇帝这么讲早跪下请罪了,丁岱却一点儿不怵:“这都要走了,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回京呢!侯爷满心高兴地送个礼儿来,这可是侄儿地孝心,怎么好拦呢?云侯爷在的时候,皇上多松快啊,热热闹闹的过日子不好吗,奴婢看啊,这鸽子送得好!每天念念云侯爷的信,小的们也开眼呢。”
姬冰原知道丁岱跟着自己多年,早已看穿自己,嘴角含笑:“行了行了,猴儿走了朕倒能清静几日。”
果然第二日清晨云祯他们就离开了西山行宫,往冀州行去。
人才走了一天,鸽子就飞回来了。
信上写得煞是热闹,全是大白话,字呢一张都没有,云侯爷倒是大大咧咧赊账:“皇上,才到驿站,字儿还没写,先欠着下次给您补上,臣先给您说说一路见闻。”
那活龙活现的得意神情仿佛就在眼前,姬冰原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丁岱在一旁偷眼看着,心里可乐开了花,还是咱们云侯爷会哄皇上呢。
第47章往生
“我们出了京,就改了装,姬怀盛说我们一个侯爷两个宗室子的钦差大臣都太醒目了,别人一看就知道了,所以我们装扮成了一队商队,我是商队历练的商队主家的小公子,姬怀盛是商队队长,姬怀清是账房先生,朱绛是护卫头子,然后又请了扬威镖局的一对护卫,一行浩浩荡荡,倒也没有流民敢滋扰。”
“但一路流民甚多,问起来都说是冀州的鱼灌口决口了,想来是真的有灾,姬怀素说恐怕要请皇上下旨,准备沿岸州县准备赈灾了。”
“姬怀盛真的很会,他弄了个周家真正的商队首领来,原来做生意也有这样多学问,带的货,跟的人,住哪儿吃哪儿,样样有门道,连我都有些想去做生意了。”
“朱绛今天在路上被一个老头儿拉着袖子求他买他的女儿,朱绛脸皮嫩,扔了一吊钱给人家,结果旁边的饥民全哄上来了,他吓得脸都青了好不容易跑回来的,被姬怀盛数落了很久,让他路上不许随意施舍。”
“饥民遍地,真可怜。”
姬冰原看了信,皱了眉头,转头却是找了章琰来:“黄河决口了,朕要调军。”
章琰一听便已心中有数:“是哪一段?”
姬冰原道:“冀州鱼灌口。”
章琰心中略思忖就已明白:“那建议调雍州军了,提前驻防备战等令?”
姬冰原满意:“是,你关注一下,吉祥儿现在冀州呢。”
章琰笑了:“皇上也舍得放他出去,虽说历练历练也好,但水患一贯跟着瘟病。”
姬冰原道:“还好,那边有着九针堂的分堂。”
章琰一怔:“这倒是——这么说来,倒是要先和队伍说,关键时刻注意保医堂了,乱起来抢医抢药的多。”
姬冰原点了点头,章琰却微微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道:“不知君大夫如今怎么样了,当时长公主的手腕拉弓伤了,也全靠君大夫给治好的。”
姬冰原道:“上次听说如今玉函谷里基本是他理事,忙得很吧。”
章琰感慨:“当初君大夫也是个出来历练的翩翩少年,大概也就和现在的吉祥儿差不多大吧,一转眼,咱们都老了,也不知道君大夫成亲了没。”
竟然在君前这就追忆起往事来,毕竟故人已没几个了。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昔日的青衣军师,最近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穿着一身青蓝色官服,倒也英姿非凡,他忽然思绪一闪,守孝期间,府里只有章琰看着,这小子当年也算得上是风流倜傥,要不也不会心高气傲连长公主都拒了,云探花去世后,章琰也算教导过吉祥儿的……该不会……高信和丁岱估计都没想到他身上去。
想到这姬冰原只觉得仿佛一道闪电劈在天灵盖上,几乎立刻坚决在心底否认了。
他阴沉沉地打量着章琰,眼睛太小,看着确实不太显老,但是那种属于经历过许多悲欢离合的清华高洁,独属于年长者的成熟儒雅,的确有着令人心折的魅力……吉祥儿那么天真,家里又没有个长辈……
章琰原本沉浸在思绪中,忽然抬头看到一贯冷肃的皇帝正以一种审视挑剔的目光打量着他,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他机警深深低头弯腰问:“皇上还有什么交代的吗?没有的话臣先告退了。”
他一弯腰行礼,身上又穿着官服,立刻就完全像一个泯然众官中的普通官吏了,昔日青衣军师那种峥嵘风流瞬间消失,姬冰原心里不满地嫌弃,比朕差远了。他并没有留心这一瞬间为何居然拿出自己来比的微妙心路,只是沉声道:“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