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府出嫁吗?那可大长脸了!”
“官媒说亲也不一样呢,我听说官媒可不是人人都能用得起的。”
“就是不知道新郎怎么样了。”
“那还用说,罗长史亲自挑的人,自然家境人品无一点不好的。”
青茶看着笑得若无其事的云祯,神情愕然,仿佛看着一个陌生的人,这个孩子,不是明明天天看着他长大,天天都嚷嚷着姑姑不嫁就不嫁,我奉养姑姑的吗?
他怎么忽然要发嫁自己?
是什么人在从中作梗吗?
老兰头他们?
新来的长史?
还是从前被贬值的长史难道瞎说了什么话?
这事实在太突然,她平日里又树敌太多,一时之间竟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反应,云祯却已叫罗采青:“罗长史先去写谢恩折子吧。”一边又转脸对青茶道:“一会儿宫里有赏下来,还要劳烦姑姑接收入库。”
青茶条件反射一般道:“宫里又有赏?那可是大喜事!”
云祯点了点头:“之后还要劳烦姑姑将两府库房都清点造册,移交一下,然后也就好安心待嫁了,毕竟时间不多,姑姑也该好生打点嫁妆、嫁衣这些事,有什么需要办的,只管交代管家,长史这边都会安排好的,姑姑放心,定能风光把您嫁出去的。”
青茶满脑子都觉得不对,又被云祯、罗长史以及两个书童一叠声理所当然的神色搞得反而是自己不太正常一般,起了身茫茫然道:“可是哥儿还小,一个长辈都没有,我走了谁来照顾哥儿呢?”
罗长史笑道:“青姑姑说笑了,侯爷的年纪,若是在一般老百姓家里,也是可以议婚顶门的年纪了,皇上是侯爷的娘舅,怎的说侯爷没有长辈呢?您只管放一百个心好了——青姑姑请这边来,我与您说说这人选的问题……”
长公主明明只是个义女,还是个女土匪起家……正儿八经说皇上是自己娘舅,也太厚脸皮了吧?但她心里不屑,却也知道这话说不得,加上心乱如麻,竟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最后青茶脸色微微发白,仿佛游魂一般离开了书房。
等青茶想私下再去找她从小照顾的哥儿,唤起他的良心和过去的承诺的时候,却发现西府和东府之间,不知何时已经有如天堑。西府这边大多是她管着的人也还好,东府那边却原来都是长公主起居之地,里外全是护军把守,她连递句话进去给小侯爷都难。
而罗长史倒是很勤快地将挑好的人选庚帖来,挑的人选还都挺不错,甚至还有个外放出去的小县丞,她退回去几个,罗长史依然孜孜不倦选了其他人来,脸上总是笑盈盈。
但两府所有人都知道,她要从侯府发嫁了。
她再也使唤不动人,曾经她以为她已经是这两府的女主人一般的幻觉消散了,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两府上下所有仆人惊觉,侯爷是要长大的,留着一个远房穷亲戚在府里算什么?先侯爷不在了,这位青姑姑,本来就不合适在府里的啊!她重新回归了她客居的远房女客的身份。
青茶再数次求见云祯见不到,知道嫁人已成定局,终于死心,选了个不错的外地小官儿,人选一定下,三书六礼迅速走全,就在两府除孝后,一嫁彩轿将她抬走。
直到出嫁,她再也没有见过侯爷,也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的吉祥哥儿,忽然这么狠心。
已经死过两次的云祯的确全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他只是干脆利落,风卷残云,犹如削除赘枝一般的清理掉所有会分自己心的杂事和不相干的人。
处理清楚府里的事情,侯府也就除了孝,年轻的昭信侯本应当正式开始以侯爷身份出面交际,流水一般的帖子也都递了进来,云祯只以自己年幼要温书为名,几乎没有参加任何交际。
他忙着让府里买了一波又一波的年轻的男童,一一甄选,挑出好的来日日操练骑射弓刀,还请了个先生来教他们认字,直接就从《太公六韬》、《孙子兵法》教起,又请了个画画的先生来,不教山水花鸟,只专教绘肖像和舆图,每七日还让老兵们轮着给孩子们讲课,什么都可以讲,讲军中的纪律,讲过去军中发生的事,讲打过的精彩战役,打过的败仗,讲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杀人的感觉。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要尽快培养出一批能够用的精英,这么天天熬打筋骨,十八般武器自己挑,字能识就行,但知兵懂韬略,再送去军中让叔伯们带一带,就能用上了。
这天他正看着这些孩儿们分成两队在小校场蹴鞠,外边来报朱绛来了,他抬了抬眉,让司墨去接,自己仍然懒洋洋坐在校场一旁看着球赛。
自从招了数十个男童后,他没事就让这些孩儿们在校场做一些对抗性的活动,蹴鞠、赛马、斗射、角斗……什么都可以,每次比斗都会有赏,院墙上还悬挂着着巨大的青龙榜,每赢一次就计分一次,让这些男孩们在一次次的比斗中燃起热血,在白天黑日的竞争氛围中鼓起斗志,永不松懈,这样才能挑出最好的人。
小校场扫得干干净净,只有旁边的院墙檐上还压着晶莹的雪,校场上的孩子们呼啸着运球,全都穿着单薄,有的甚至热得脱去了上衣,露出了结实的上身肌肉,呼喝着尖啸着,嘴里吐出了腾腾白气,场上火热一片。
朱绛被司墨引着走进来,一边笑着和司墨道:“你家主子倒是会玩,看得我也脚痒好想下场了,我还担心他一个人在家冷清,好不容易今儿不用上学,连忙过来看他,没想到玩得正热闹呢。”
司墨笑道:“我们侯爷天天是各种新鲜花样,但爷您和侯爷的情分,那可不一样,侯爷知道您来,必是高兴的。”
朱绛笑容满面,抬眼果然已看到云祯坐在暖棚里,正从一侧炭炉里拿着火筷挑了烤好的花生、板栗出来,看到他也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将盛满花生板栗的碟子向他的方向推去。
朱绛熟不拘礼,早已自来熟地坐在一旁道:“真是好逍遥的日子!我可惨了,如今上书房人可真是太多了!我天天回家就被拘着背书,家里长辈轮着耳提面命的,只怕我在贵人跟前丢了大人。”他拿了一粒花生,也不怕热,剥开就往嘴里扔,虽然烫着舌头,仍然哧溜着嚼着:“好香!”
云祯道:“是各地的小王爷们都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