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原抚了抚他的衣领,轻描淡写道:“朕知道你一片赤子之心,算是无心插柳吧,但你母亲去得早,教导你原是应该的,之前还在孝中,朕没怎么在意,今后你多留心些便好,放心,朕会教你。”
“那章琰——能用最好,但你若不喜欢用他,打发他回乡也罢。”
云祯脸上十分窘迫,只觉得脸上涨热,低声道:“不是不喜欢,是他……他看不上我。”
姬冰原微微诧异看向他,云祯嘀咕道:“他看不上我我知道。”
姬冰原看他脸上微红,点了点头:“你母亲留下来的人,且给你练练手,能收服便收服——若是换了朕,这样恃才傲物又眼瞎的,朕是不留的。”
云祯低声道:“不怪他,是我自己不争气,他是人才,是我无能,未能供他一展才智,他自然不愿为我驱策,随他吧,顺其自然就好。”
姬冰原微微一笑,知他赤子之心,又喜他心性烂漫,也不去拗他,也不过暗恼章琰不识璞玉,好在自己及时派了罗采青去,总能帮扶一二,自己再细细教个几年,定和义姐一般有出息。
但那章琰,实在有些恃才傲物,明明因长姐得放光彩,如今却因云祯年幼就想离开,未免有些不忠不义。若是云祯一心只想做那纨绔也还罢了,他爱走便走,如今云祯看着却是颇有些志向,自己少不得想个法子,且留住他多为云祯效劳个几年,才算扯平了长姐对他的深恩,可不能就放他如此便宜去了。
主意拿定,且先撂在一旁,他又道:“弓马课可以逃,经义课却不能逃了,你该回学堂了——朕是知道你日日寅时就起来在府里苦练射艺弓马半个时辰才进宫进学,因此才留你午间歇息,你少年人,虽则要珍惜时间,但身子也要多多注意。”
云祯心中一热,虽然知道皇上安排了罗采青在自己府中,必然对自己在府里的举动清楚,但原来日日午间留他午歇,又不让他去上弓马课,却是为着担心他睡不足,心中更是有些感动,低声诚挚道:“谢陛下。”
姬冰原替他又整了下冠带,命丁岱找了步辇来,送云祯去上书房,才自己回宫批折子不提。
云祯回书房的时候,经义课还没有开始,他一进去,书房里倏然一静,所有人都盯着他,然后都看到了他身后站着恭敬送他到的丁岱大总管,又全都无话可说。
他有些不解,回了座位没多久,朱绛悄悄捅他:“陛下真是太宠你了!听说你去看鸭子了?鸭子有什么好看的?”
云祯:???
朱绛小声把下午皇上来的事说了一遍。
云祯:……所以刚才进来接受那些奇怪的目光,是都在奇怪自己去看什么鸭子去了吧!
朱绛低声问道:“姬怀清的生辰宴,你要去参加了?”
云祯可无可不无:“去吧。”
朱绛低声道:“封地听说已定了旬阳,现在人人都知道旬阳郡王要办大宴,全京城都知道他们在采买各种珍稀名贵的花,要赏花作诗作画,又包了城外好大一片樱桃园,专供那日宴会用。”
云祯回忆了下,想起上上世,自己和朱绛去别的园子玩了,没参加,再上一世他和姬怀素去了,场面也挺乏味的,不由低声道:“就去混一混我们就去找别的乐子去,借个由头正好出去散散心。”
朱绛眼睛一亮:“好!等我回去想想玩什么!咱们去应个卯就可以溜了,只是去哪儿玩呢?才开春呢,这时候不好打猎……”他这些日子不知怎的,感觉出了云祯和从前不同来,似乎从前那两小无猜无话不说的日子远了,往往人在跟前,心却不知在哪里,总是神思不属,对他竟似乎还隐隐有疏远之意,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机会歇一歇,越发鼓起兴来,摩拳擦掌准备要找个好玩的。
云祯转头看了眼朱绛,少年人目光又黑又亮,面目英俊,薄唇深目,身上还是那一身石榴红袍,依稀已经能看出将来的风流模样。
那一年,定国公府的朱小公子,和小昭信侯,是京城最能玩的。
爱穿石榴红袍的朱小公子一身武艺,摔角场上长胜将军,蹴鞠队的状元。日日架鹰走马,打猎蹴鞠,吃酒看戏,斗鸡赌蟋蟀,样样玩法精通,投壶猜钩,无所不能,双陆也玩得,骰子也掷得好,只要和朱小公子在一起,天天都能有玩不完的节目,着鲜衣,跨宝骏,尽兴而归,酣畅淋漓。种种繁华靡丽,锣鼓喧天,仿佛永不落幕。
和他一起,没有压力,人生快活又自在。
所以他当时选了他,以为可以这般快活一辈子。
可惜人生哪能如此容易。
姬怀清的生辰宴广发帖子,很是在上京贵族圈里掀起了一点热潮,毕竟是受封郡王,又是目前热门太子位置的热门人选,接了帖子的,大多都不会拒绝。
姬怀素拿着那张写着金箔字的帖,看了许久,仿佛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帖子一般。
娄子虚笑道:“秦王对这个幼子还真是寄予重望,这次听说还请了不少才子,据说是要斗诗,看来这是安心要借文人之口,扬扬名了。”
姬怀素忽然道:“昭信侯也去。”
娄子虚有些意外,却又颔首:“理应如此,他是勋贵出身,对宗室总要给面子,从前可以说他年幼,才脱孝,总不能一直年幼下去,就算他纨绔无知,身旁总还有章琰呢。”
姬怀素想起了今天看到的,杏花树下,少年拉起弓射箭的样子,摇了摇头:“他……倒也不是一味无能。”他又想了一会儿:“姬怀清之前原本看他不上,如今想来也改了主意。今儿在学里,他亲自当面邀的昭信侯,昭信侯不好当面却了他的面子,只得应了。”
娄子虚笑道:“怎的?姬怀清倒是肯折节了?不赌气了?说来也是,到底是深得圣上宠爱,听你说的,圣上是真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