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盏路灯,在飞雪的夜里映照出暖黄的光圈。两个人肩并肩,又隔了一拳的距离,似乎说什么都会破坏夜晚的静谧,于是沉默着,仿佛能听到雪花飞落在肩头的沙沙声。
风有点紧,梁忱隐隐有些后悔,居然答应他,一同走到这风雪之中来。
她将大衣的领子竖起来,又理了理围巾。莫靖则看她半低着头,小半张脸陷在柔软的羊绒围巾里,轻声问:“冷么?”
“还好,不漏风就暖和了。”她微一笑,“这个温度还不算冷。”
“是,你是从波士顿回来的呢。”莫靖则也笑,换了个方向,走到她迎风的一侧,稍稍靠近了一些。没有了扑面而来的朔风,似乎一下就暖和了不少。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在飞雪的日子想起波士顿,难免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洛根机场的重逢,坎布里奇的雪夜,圣诞那天踩着雪去看邻家的灯饰,他也是走在她上风一侧。
不同的是,那时候他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莫靖则惊觉,那副画面仍如此清晰,他似乎还记得拥抱时她头发间淡淡的香气。自此之后的几百天,他仿佛一刻都没有忘记。
只不过,那时候他以为分别就是永别。甚至没有想过去争取,也没有胆量问一句,我们是否还有未来。
当时的他一无所有,落魄之极。而她是学术界的新星,踌躇满志,前途光明。
他想不出有任何理由,梁忱会舍弃一流的研究环境,改变既定的生活轨迹。
为了和他的两日相处?莫靖则自问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然而她现在确实,就生动真切地走在自己身边。在他离开美国后不到一年,她就回到了中国。更不用说,还需要筹备和求职的时间。
莫靖则提醒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否则难免自作多情。他想要另起话题,便说道:“还记得我和你提起过的堂妹么?”
梁忱点头,“记得,她和你好朋友怎么样了?有和父母见面么?”
“一言难尽。”莫靖则轻叹,简单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梁忱略一思索,应道:“也是天意,说开也好。早点出现问题,也能早点解决问题。”
莫靖则失笑,“我怎么记得,你说核心策略就是一个字,‘拖’?”
她嘴巴还藏在围巾里,眉梢扬起,侧着眼睛看他。遮了半张脸,也看得出她笑得狡黠。“我好像说过,那是不靠谱的建议吧?最核心的,还是让你叔叔婶婶了解你的朋友,去接纳他,信任他。”
莫靖则摇头,“他们现在见都不想见邵声,更别说了解了。”
“总归肯见你吧?”
莫靖则一怔,旋即明白,“我是会帮他们说好话的,但能起到多大作用,我不知道。”
“我倒觉得,会有帮助。”梁忱娓娓道来,“你叔叔婶婶当莫莫是小孩子,她现在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会觉得是不成熟的;而邵声呢,大概莫莫父母根本就没有见他的心情。可是,你不一样。从小到大,你在这个大家庭里,应该一直是一个标杆一样的存在;而且,你很少感情用事,大家对你的印象,都是冷静、理智的。莫莫父母虽然是你的长辈,你的话,未必没有说服力。”
莫靖则微微颔首,“我本来,也打算去看看。怎么说我也和莫莫一起隐瞒了家里,还是得去和叔叔婶婶道个歉,解释一下。真有些头疼,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也没那么难。”梁忱浅浅一笑,“如果你心中认为,莫莫的选择是对的。你过得了自己这关,才能说服别人。”
莫靖则若有所思,当初在博物馆里和梁忱的对话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他说,并不了解莫莫的感情,只觉得她运气不够好,没遇到更好的人,才一直陷在过去。
而梁忱告诉他,“没有哪个人是不可代替的,但首先,你得又遇到了能代替他的人呀。某种程度上,这是个运气问题……很多事情,包括某些感情,你不理解,不等于它不存在。”
莫靖则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太好。
不,或许是运气好极了;但是他的应对方式,实在是糟透了。
他或许曾经不理解,不懂得,但此时此刻,梁忱那些点明他薄情的话回响耳畔,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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