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宣就顺理成章地说:“宋卿确实不堪为人臣。”
——不配身在朝堂当臣子。这话中的意味已经很重了。
梁宣继续道:“就罚他此生再不许入朝为官。”
众人怔了一怔。他们只想让宋怀远罚俸停职三五载啊,结果天子一句话就把人家这辈子的官路都断了?
那些以往和宋怀远政见不合的大臣们差点额手称庆。
“另,褫夺忠勤侯的爵位。由忠勤侯府的世子……”梁宣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宋怀远还没有请封世子,便侧首问旁边的宋如慧,“刘夫人膝下长子叫什么?”
宋如慧答道:“母亲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嗣子,名为宋衍。”
梁宣便道:“那就让宋衍袭爵——宋卿一己之过,罪不及家人。”
陆寿清率先叩拜行礼,高呼:“陛下圣明!”
宋如慧垂下眉眼。若为刘氏考虑,天子这般裁夺无疑是最好的安排。父亲没有官位爵位傍身,在家中定不会像以往那样颐指气使,母亲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但若为太子考虑……她还是希望父亲能好好的,君阳若有一个能干的外祖父,有一个如日中天的外家,多少也有些用处。
总之她现在心绪颇为复杂。
随后梁宣又授了义安侯太保一职,位列三公。
忽然来了这么一道封赏,众人不免觉得奇怪。反应快的便朝皇后那儿努了努嘴,大家顿时恍然大悟。
现任义安侯是皇后的亲舅舅,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外戚”。重罚了宋怀远,皇后的母族不免势弱,同时提拔义安侯,也是为了平衡朝局、安抚后族。
众人细细品着其中意味,觉得今上此举亦有几分替太子铺路的意思。
宋如慧的心情更复杂了。
紧接着梁宣又封皇后的母亲刘氏为一品温慈夫人,皇后的妹妹宋如锦为舞平县主——给足了皇后脸面。
众人前前后后思忖了一番,发现虽然皇后的父亲遭受了弹劾,且被重重处罚了,但皇后的母亲舅舅甚至妹妹都得了封赏,皇后一点都没亏!
一场宫宴渐渐到了尾声。
宋如锦坐上马车回家,还没从今天晚上的种种变故中缓过劲儿来。她得了县主封号,本应当欢喜,但想到自己的父亲如今无官无爵,等同白身,她又有些无措。
刘氏近日犯了咳疾,今天便歇在了家里,不曾去宫宴。没想到一场宫宴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好在明文圣旨很快就到了忠勤侯府。
刘氏看了圣旨,又听宋如锦讲了来龙去脉,神色凝了片刻,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道:“他也有今日……”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宋怀远。
宋怀远此刻不在侯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带着满身酒味和脂粉气回到家,一进门就听闻了这桩变故,犹不肯相信,大着舌头醉醺醺道:“竖子陆寿清……污我声名。”
刘氏便在一旁凉飕飕地说:“你如今不过一介白身平民,哪里来的胆子辱骂朝廷命官?”
宋怀远登时酒醒了一半,连忙命下仆去取圣旨。
圣旨拿来之后,宋怀远便一把抢来,逐字逐句地读过去,面色青白交错,忽然一个倒仰,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刘氏一愣,到底还是替他请了王太医来看诊。
王太医一向与侯府相熟,这些日子也听闻了宋怀远的遭遇,心下很是同情。他细细地替宋怀远切了脉,同刘氏道:“本就是宿醉,再加上暑热侵体,一时气急攻心,难免病倒。”
刘氏淡淡地点了点头。
王太医见她神色漠然,料想她已不再把这个因为眠花宿柳而丢了爵位的丈夫放在心上……医者父母心,他不由叹了口气,道:“还是仔细将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