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启明抬头看见一至少有一米六的大小伙子,皮肤又黑,个头又高,野呼呼的,悄声问:“张福生,这谁啊,看起来不咋好惹的样子?”
“我大哥呀,明天就转到你们小学了,跟你们一起上学哟。”超生一手叉腰,指着贺仝说。
“对不起,打扰了,大哥再见。”鲍启明一秒开溜。
张福生紧随其后,窜的比老鼠还快。
贺仝把超生举起来放在肩膀上,问超生:“他们打你了没?”
“没有,放我下来,我要去踢踺子。”超生挣扎着说。
贺仝给超生灌了一大口水:“去吧,我把罐头瓶挪到这儿来洗。”
一看那个鲍启刚和张福生,就是在学校里打不过贺帅兄弟,跑胡同里欺负家里更小的妹妹来了,贺仝年龄大,啥不懂,还镇不住一帮小混混?
从五月初桃子一下来,源源不断的,刘玉娟和陈月牙俩挑来的,全县最好的水蜜桃或是筐子挑着,或是驴车拉着,一筐筐的,就送进胡同儿来了。
做罐头用的桃子还是青桃,刚运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香味,但是放库房里一堆,那香味儿就发散出来了,本来一个臭烘烘的,臭气熏天的燕支胡同,嘿,现在成了整个百顺街道老头老太太们最喜欢呆的地儿。
味儿香,还干净。
尤其是罐头厂的门前面,邓翠莲移了些花过来,老太太们每天都要过来看看,哪一株长的那,哪一株马上要开,坐这儿聊天,畅亮,爽快。
只有何向阳,整天神出鬼没,绕着罐头厂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啥。
储了满满一库房的桃子之后,明天就该开火,熬糖水罐头了。
开火这天,按理来说贺译民也该早点下班,一起来帮忙的,因为贺德民的一只小羊,顶多就三十来斤的大小,给村里一户人家的牛踢了一脚,踢破了肚子,眼看活不成,不就得杀了它吃掉?
要宰羊,当然全家就该凑一起吃一顿。
不论大人多可惜那只羊,孩子们一听有羊肉吃,高兴的嗷嗷乱叫,跟眼看要过年一样。
但说的好好儿的按时下班,结果快七点了,贺译民都还没回来。
七个大男孩儿,有六个都跑胡同里窜去了,只有贺钢一个人背着手,在角落里站着。
“怎么不出去跟哥哥们玩儿?”陈月牙揭锅试肉的时候,看这孩子低着头,于是问。
“二婶,那羊,就是我放的时候给隔壁的牛踢的,我妈说了,我不能吃肉,得在这儿一直站着,反省。”贺钢说。
“出去玩去,一会儿过来吃肉,你妈那儿我跟她说。”陈月牙说。
她转身回家,从抽屉里翻了一张十尺的布票,又数了二十块钱出来,刚想出门儿,贺译民回来了,咦,进门嘴里就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毛病!
“你怎么不去罐头厂,今儿咱们的肉炖在罐头厂呢,什么毛病不毛病的,你咋啦?”陈月牙说。
贺译民欲言又止:“没啥大事儿,不过你开抽屉干嘛。”
“给大嫂取点钱,等会儿,我把柜子锁好,咱们一起去吃肉。”陈月牙说。
现在他们可是有钱人啦,柜子里不但有钱还有票,存折都有一大张,柜子不锁好了可不行。
热腾腾的一大锅肉,只需要把炉子往院子中间一挪就行了。
贺译民撕了一大块腿肉下来,先递给贺德民:“哥你先吃。”
贺德民在看刘玉娟:“你也吃?”
刘玉娟是可惜羊,也是想教育孩子:“我和钢子今天不吃肉,你们大家一起吃,快吃吧,甭看着了,你看超生那口水。”
他们这么一闹,贺仝不敢动筷子,贺钢也不敢动筷子了,一群臭烘烘的男孩子一个个儿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陈月牙本来还想着,私底下把东西给刘玉娟的,索性把十块钱,并那十尺的布票塞刘玉娟手里了:“羊嘛,既然给踢死了,咱吃了就行了,大哥大嫂困难我知道,这是二十块钱,十块钱的布票,一只羊我贴你们一半,咱们把它吃了就完了。饭桌上训孩子,这是想让他吃了也消化不了?再说了,牛幸亏踢了羊,也就三四十块钱的事儿,要踢到的是钢子呢,那是不是损失更大?咱凡事往好处想,高高兴兴吃顿肉,好不好?”
人嘛,很多事儿就在一个换位思考,你觉得失了一只羊伤心,但你没就没想过,儿子全囫囵的,这比啥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