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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宾馆,我心事重重。
我想起了我们省有一个县级公安机关的法医,叫王兴。因为他的工作地区是南部的山区,经常会遇见蛇咬中毒的案件,加之南部山区又是五步蛇频繁出没的地区,所以他在人被五步蛇咬伤的研究领域,颇有建树,甚至当地的蛇毒研究所也有他的一席之地。我之前看到的那么多关于五步蛇蛇毒的文献,也几乎都是他写的。
这案子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人被蛇咬中毒致死的意外事件。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现场还是尸体,总有一种说不透的古怪,让我放心不下。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还是寻求“蛇毒专家”王兴法医的帮助。
我带着全套案件资料,来到了彬源市公安局刑科所,用内网电脑,把资料发给了王兴法医。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我就接到了他的回话。
“怎么样,兴哥?”我用最快的速度接通了电话,问道。
“从照片上看,可以断定,这就是最为典型的五步蛇毒毒素中毒死亡的尸体现象。”王兴既然下了结论,那就说明这件事情板上钉钉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没有判断错。
“不过,从你发的照片上看,那两个咬伤的窟窿,是不是小了点?”王兴话锋一转,说,“距离嘛,倒确实差不多,应该和五步蛇毒牙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就是洞眼太小了。有多深啊?”
这一问,把我问愣住了。
“你看不出深度,也很正常。”王兴接着说,“五步蛇毒的毒液有很强烈的溶血作用,咬伤部位的软组织都会坏死得很严重,所以你无法看出深度也很正常。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照片上的差异,这两个孔洞大概直径多少?”
“直径0。5毫米。”这个我很清楚,因为是我进行测量的。
“那就太细了。”王兴说,“毒蛇的毒牙是圆锥形的,如果咬得浅,毒液注射就不会那么充分,如果咬得深,孔洞就不会那么小。”
“是啊,那是怎么回事呢?”我思索着。
“衣服上的洞呢?”王兴说道,“这个季节,不会穿短袖的吧?”
我这才想起,这一起案件,我并没有仔细寻找衣服上的痕迹。我仔细地回忆着,王兴后来说的话,我似乎都没有听进去。就听见他说了一些什么“提炼”“药用”之类的字眼。
挂断电话之后,我拉上大宝,重新赶到了殡仪馆的解剖室,从物证柜里,拿出了死者的全套衣服。
“你想想,龙番市二土坡的那个案子,死者隔着衣服被电击,皮肤上有电流斑,衣服纤维也就有被熔化的痕迹,只是因为被水浸泡得不那么明显罢了,但确实是很明确的。”我说,“可是,你看这个死者的袖子有洞吗?”
死者穿着一件长袖T恤,可能是因为他的手臂高度肿胀,导致软组织和衣服紧紧贴合,所以衣服无法从手臂上褪下来。钱法医他们是用剪刀沿着袖管剪开衣服,这才去除了衣服。
我把长袖T恤复原成原来的样子,观察着肘窝的位置。这个位置就对应了死者被咬伤的位置。
“没有洞。”大宝说,“但是有一种可能,就是死者因为跑热了,把袖管撸起来了。”
“蛇一般不是会咬腿吗?和电网电到人,一般都电到腿一样。”我说。
“谁说的?”大宝说,“蛇有的时候盘在树上,如果登山扶着树的话,是有可能惊到蛇,然后咬到胳膊的好吧?”
“搞得好像你被咬过似的。”我嘀咕着,但心里觉得大宝分析得有道理。
我又整理了一下死者的衣服,发现他的T恤和黑色的休闲裤上有很多血迹,只是因为衣服、裤子的颜色都深,所以血迹黏附在上面,不容易被发现。我们之前在解剖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血迹,所以对衣物检验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有血迹很正常嘛,你都说了,伤口处会血流不止。”大宝见我在观察血迹,于是说道。
“我知道。”我说,“虽然伤口很小,流血量不会特别多,但是……”
“但是什么?”大宝瞪大了眼睛。
“不对啊!我们得去现场!”我说。
“你都让林涛回来了。”大宝说。
“我们穿上防护服,防止被蛇咬,但也要去。”我说。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但是急切的心让我克服了对蛇的恐惧。我和林涛、大宝穿着厚厚的防护服,重新回到了现场的山野里。
现场还是被警戒带围着,中心现场还是平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