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凰坐在马车里,马车四壁用厚毡子围了,两边各开了小窗口,窗帘半卷,能让车内的人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
她需要这点冷空气,寒冷让她热血回落、心思澄明。
就是那无法理清、不可名状的感情最缠磨人,若是没有感情作祟,那她就是最淡定最悠然的一个富贵闲人,天涯海角,任她遨游,凭着她的万贯家财和健康身体,她满可以自由自在的再遨游四十年。
而不是在座小县城的小屋子里,撕心裂肺的压抑着哭。
天光渐渐暗了,冬季临近,天黑得早。万里遥从车窗伸出头去,和前方的车夫一问一答。车夫愿意加把劲再走一程,到了前方的镇子上再歇脚,要不然荒山野岭的,连个大车店都没有,人和马都无处休息。
万里遥缩回了脑袋,先看了女儿一眼,然后才说道:“这马车走得还挺快,现在往后看,都看不见平川县了。”
万家凰一言不发。
万里遥欠身去放那半卷着的窗帘:“冷了,把它放下来挡着风吧。”
万家凰嫌车厢里太黑,正打算阻拦父亲,哪知就在这时,他们顺着惯性一起一晃,正是外头车夫一勒缰绳,猛的停了。
万里遥挑开了马车的门帘子:“怎么了——”
问到这里,他先是一惊,随后迈步就要下马车。万家凰见状,也从窗口伸出头去——然后,她也愣住了。
前方的狭窄土路上,黑压压的站了一大队人马,不知道他们到来多久了,反正在此之前,四野俱寂,绝没有战马奔驰的蹄音。为首一人下了马走过来,暗淡夜色之中,她认出了他。
定定的望着他,她不言语,也不躲避。你还肯来呀?她在心里问他:你不是不来吗?
他越走越近了,最后终于是近在了眼前。抬手搭上车窗下框,他开了口:“你还真走?”
“不干你事,让开!”
他直视了她的眼睛:“闹够了没有?下来!”
“说我对你闹?你也配!”
“给我下来!”
“轮不到你管我,走开!”
“万家凰!你知道你现在上路有多危险吗?这种一时冲动的糊涂事,是你应该干的吗?”
“不劳你费心!糊涂也是拜你所赐,我远远的离了你,你我自然就都清醒了!”
他转了身走向车门,一抬腿上了来,同时从牙关中挤出了低语:“真他妈的是个疯娘们儿。”
万家凰被他一把抓住手臂,身不由己的被他拽了下去。奋力的一甩胳膊将他甩了开,她气得浑身哆嗦:“还说你不是土匪?现在你都要拦路抢人了,还说你不是土匪?你不让路,我自己走!”
然后她扭头就跑,四周黑茫茫一片,她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路旁的荒林子里。车上的翠屏和车下的万里遥一起惊呼了一声,而厉紫廷拔腿就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路中央的万家凰和厉紫廷便是双双失踪了。
万家凰拼命的跑。
她一边跑,一边哭,但这回不是糊里糊涂的傻哭,她方才吵着吵着,忽然醍醐灌顶福至心灵,把自己吵清醒了。
她发现,方才在看到厉紫廷的那一刹那,自己其实是欢喜的。
那样的欢喜,欢喜得下不来台,于是开始恼羞成怒、无理取闹,开始撒娇撒野,就是恨他,就是要走,他越留,她越走。
后方传来了迅疾的脚步声音,是他追了上来。于是她泼了命的疯跑,就要让他急,就要让他追,气喘吁吁的绕过一株老树,她不回头,前方枝枝杈杈的全是树木,她也不去辨路。厉紫廷就在她身后,她纵然是迷了路,也没有必要怕。
忽然间的,她脚下踏了个空。
惨叫一声坠落下去,她一屁股跌坐进了坑里。坑是深坑,她是坐着下去的,头脸全没事,然而把她震了个泪花四溅——屁股差点摔成八瓣,疼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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