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本是和几个朋友在隔壁吃午饭,忽然听见了万家凰的声音,她便抛弃了那些不值钱的朋友,来和万家凰说笑,听闻万家凰下午要去凯特琳洋行看项链,她也来了兴致,二人热热闹闹的笑谈了一场之后,万家凰索性让冯楚下午自便,自己同着伊丽莎白逛珠宝店去了。
冯楚不能拦着万家凰——于理,不应该拦;于情,也不敢拦。陪笑送着万家凰出了番菜馆,他独自回了雅座坐下来,就觉着自己一下子没了食欲,也没了味觉。
从西装口袋里摸出皮夹子,他打开来看了看,皮夹子里面放着一沓钞票,足够付账的;万家凰和伊丽莎白乘坐着汽车走了,但这也难不倒他,他可以借用这里的电话打给万府,让家里再派一辆汽车过来接他,也可以直接让伙计到街口去叫来一辆洋车,这么好的天气,这么短的距离,坐洋车回家也冻不着他。
将面前的大餐盘推到一旁,他端起了一杯热咖啡,想到万家凰说走就走,他不愿承认自己是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恼羞成怒,只觉着讪讪的,脸上一阵一阵的要发烧。
抿了一小口热咖啡,他抬手抚上了一侧面颊,触感确实是热的,而他很久没有这么满头满脸的发烧过了。
就在这时,前方门帘一动。他以为是伙计送了饭后甜点上来,抬头正要说出“结账”二字,可在看清来人之后,他一挺身站了起来。
来者是个长袍马褂的大个子,有着一双似笑非笑的大号灰眼睛——毕声威。
在万府过了两个月的好日子之后,冯楚已经和过去的灰暗时代一刀两断,而毕声威作为那灰暗时代里的黑色魔影,更是被他远远的抛去了脑后。他断定了自己和这个人绝无再见之可能,纵然见了,也只能是在噩梦里。
然而面前这个笑模笑样的大个子,千真万确,就是毕声威。
“哟。”毕声威上下打量着他:“小冯,漂亮了啊!”
冯楚回过神来,向他一点头:“毕司令,好久不见了。”
毕声威一拉万家凰坐过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了:“好像也没几个月,很久了吗?”
冯楚也坐了下来,心知面前这人是人面兽心,所以索性不讲客套,有一说一:“我的人生在这几个月内发生了极大的转折,几个月前的事情对我来讲,已经远得恍如隔世。”
“是,是。”毕声威连连点头:“我也听说了你的好消息。”他向他拱了拱手:“恭喜,恭喜。”
冯楚听他像是在讽刺,先是要忍气吞声,可一转念,他又想起了自己已是今非昔比,不再是过去那个为了五斗米折腰的穷小子了。
他的确是万家那一路的人,所谓的“不忍”,也绝非要横眉怒目的和谁吵闹一场。冷飕飕的向着毕声威一笑,他说道:“谢谢。毕司令是我的老上司,今日相见,我本该坐下来和您叙叙旧,但是家里正有事等着我,今天时间不允许,改天我再去拜访毕司令吧。”
说完这话,他起身就要走,然而毕声威笑微微的看着他,又开了口:“几个月不见,见了就要跑,我有那么可怕吗?”
冯楚答道:“毕司令误会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的话,就坐下来。”说到这里,他忽然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大拇指向后一指门口:“要不然,干脆到我家里坐坐去?我年前新买的宅子,相当不赖。起码说话痛快些,不怕隔墙有耳。”
冯楚忍不住皱了眉头:“我们有话可谈吗?毕司令应该知道,我当初投到您的麾下,无非是穷困所迫,想要生存。你我二人的关系,自始至终,都无情谊可言。”
“这么绝情啊?当初临走的时候,你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冯楚实在是半个字都不想多说了,今天这场会面,足够他再做上半年的噩梦。对待毕声威的这一句质问,他也只能是老实不客气的回答一句:“此一时、彼一时。”
说完这话,他绕过餐桌走向门口。哪知就在将要出门的那一刻,他就觉着手腕一紧,正是坐在一旁的毕声威忽然抬手抓住了他。他不假思索的向外抽手,可随之而来的疼痛让他瞬间哼出了声。
毕声威手指加劲,险些攥裂了他的腕骨。
冯楚怒不可遏。
他当然知道毕声威是个野蛮人,可他没想到在今时今地,这个野蛮人居然还敢对自己动粗。
更可恨可耻的是,今非昔比了的他,对待毕声威这个野蛮人,竟然还是束手无策。他能怎么样?和毕声威当众打一架?别说打一架了,就算是吵一顿,他都做不到。
他是要脸的人,脏话他骂不出口,何况一墙之后,还坐着万家凰那朋友的朋友们。
“放手!”他压低声音怒道:“你要干什么?这是京城,不是白县,不是可以让你无法无天的地方!我也不再是你的奴才了,你没有权力再来侮辱和摆布我!”
“不对吧?”毕声威显出愕然模样:“你不是我的秘书吗?”
“早已经不是了!我早已经辞职了!”
“哪有?”毕声威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他:“那天你来向我辞职,我没准许,只给你放了个长假。现在你还是我的秘书,没有错。”
“请你别再无理取闹了。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哦?那你这是要当逃兵了?对待逃兵,我可是要军法从事的。说吧,你是想蹲大牢,还是想吃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