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小勤务兵跑了,片刻之后开了房门,一手提着一桶温水,一手拎着一只暖壶。屋角立着脸盆架子,他往盆里倒了水,又道:“司令早上进来,毛巾和香皂都给您换了新的,您直接用就成,都不脏。”
万家凰问道:“你们司令,现在忙什么呢?”
“司令到营里去了,过会儿就能回来。”
万家凰点了点头。等小勤务兵退出去了,她见水量充足,便在洗漱之余,将头发也洗了一遍。然后换了洁净的新衣,她周身舒适,披着湿漉漉的半长头发,她推开窗子,一边吹着春风,一边将床铺收拾了一番。
她不惯做家务,怎么铺都铺不出先前的平整,累得出了一层薄汗。忽然听见有人进了门,她慌忙一回头,又抬手将半干的鬓发往耳后一掖:“你回来啦?”
厉紫廷的形象让她有点意外,她以为他从军营里回来,一定是戎装打扮,没想到他西装革履,颇有一点盛装出场的气派。
随即她反应过来:他向来都是这样的,是一条爱臭美的好汉,脖子往上简直有油头粉面的趋势,脖子往下则是铁打一般的硬棒身体。
但即便如此,这盛装也未免太“盛”了,她扫了他那雪白的衬衫领子一眼,心想就算他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可毕竟是出门跑了一大圈,难道连汗都不出一滴?
干燥的春风吹拂了她的头发,说不清那感觉是有点凉还是有点暖,她又抬手摸了摸头发,想起来自己已经将头发梳理过了,此刻披头散发也不会太乱,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见厉紫廷站在门口不言语,她没话找话的开了口:“我听外面那个小兵说,你是去了军营?”
厉紫廷一点头:“是。”
他这样寡言,让她心中也七上八下起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自己还怀恨:“哦……看着不像……穿得这样整齐。”
这一句话,又未得到回应。
她实在是怀疑自己得罪了他,忍不住对他察言观色,却见他垂眼望着地面,一张面孔冷冰冰紧绷绷,像是带着怒气,然而面颊又透了一点红色。
她也低下了头,对峙一般的沉默了片刻,她不愿一直和他打哑谜,于是索性迈步走到了他面前:“紫廷,你……你是不是不愿意理睬我?如果是的话,那你不必为了情面、勉强自己来敷衍我。当初本来就是我欺负了你,如今你不计前嫌救我全家,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对你只有感激的份儿,绝对不会再因为别的……别的什么……挑你的理。”
厉紫廷一抬头,睁出了两只惊讶的大眼睛:“嗯?”
万家凰逼迫自己向他一笑:“真的,我这可不是欲擒故纵的敲打你,我说的全是真心话。”
厉紫廷皱起眉头,面颊上的红晕瞬间褪了色:“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万家凰没有看懂他这个表情,登时也有点不知从何说起:“和好是和好了,可是我不知道你——我当然是——但也许你——”
厉紫廷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你还爱不爱我了?你说的和好,是和好之后成为夫妻?还是和好之后,只做普通朋友?你也如实回答,无论是什么答案,我都照样会去救老爷子,不许你撒谎骗我。”
万家凰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即心内起了波澜:“我——我是不知道你这人一骂就要走,要是早知道,哪怕我自己活活气死,也绝不会说你一个字。”
说完这话,她又委屈起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吵你就由我吵去,又吵不掉你一块肉,哪能说走就走、和我一刀两断?我骂你几句,你就不要我啦?你走了之后就一点也不想我吗?你那心是铁打的?”
她委屈得没法,气恨得也没法,对着厉紫廷的胸口就是一拳:“我看错你了,白对你好了!你还好意思问我爱不爱你,我单方面的爱你有什么用?你不爱我,我再爱你又能怎么样?”
然后她被厉紫廷一把搂进了怀里去。
厉紫廷只是抱,不说话,双臂勒得她骨头疼。面颊蹭上了她的头发,她听见了他低而颤的声音:“你别生气,是我不懂你,我还以为你真嫌弃了我,是我的错。如今我懂你了,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你原谅我吧。”
她也紧紧的拥抱了他,忍不住抽泣了一声:“这一回,我也懂了。你也原谅我吧。”
两人在这房门口一站就是良久,日光移转,直射向了门窗,照得厉紫廷后背滚烫,窗前的小勤务兵憋着一泡尿,然而生平从未见过如此罗曼蒂克的场景,所以硬是憋着不肯走,倒要看看这二位能不能抱到中午去。
厉紫廷的忠实部下韩参谋长有事前来,走近一看,转身就想返回,返了两步想一想,觉着还不能真走,于是翩然一转,硬着头皮又回了来:“司令?司令哎……”
万家凰如梦初醒,立刻就想推开厉紫廷躲开来,然而厉紫廷那手臂好像铁打的,紧紧的箍着她不肯放,甚至把脸埋进了她的长发里,连头都不回:“什么事?”
“毕声威今早派兵反攻了一次,让麻团长给打回去了。麻团长刚发来了急电,问咱们是守住白县就得了呢?还是乘胜追击继续打?照说是该乘胜追击,可万先生不是让毕声威给掳去了吗?就怕毕声威狗急跳墙,对万先生不利。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乘胜追击。”
感觉到怀里的万家凰挣扎了一下,他搂紧了她,继续说道:“麻团长的力量只够守城,让他出去打毕声威,他打不赢。”
“那还让他打?”
“挫挫毕声威的锐气,先打,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