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缓缓回过神来,眼前的元子青低垂着头,这是一个顺服的姿态,借由这个姿态,他身上那种逼人的气势似乎完全消失,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人。这让元恪的心里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有些明白先皇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了。因为如果是他自己,很可能根本拿不定主意,要去动福王府。毕竟他们身上的,是从龙之功,而且劳苦功高,再说……
然而如果有了“先皇遗诏”,那么一切都可以推到先皇身上去了。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因为本来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
想到这一点,元恪终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冷气。
自家父皇算无遗策,甚至连此刻的情形都算到了。如此一来,自己费尽心思想要隐瞒的那些事,究竟有几件瞒住了他?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直到有人来请元恪,殿内的气氛才终于一松。
元恪匆忙离开,只剩下元子青和元子舫站在这里。两人对视一眼,退出殿外,跨过门槛时,元子舫低声道,“陛下似乎有些不对劲。”
元子青转头看了一眼大行皇帝梓宫,脸上的表情连半分波动都没有,“他对咱们起了疑心。”
“疑心?”元子舫皱眉。这是怎么说的。
“暂时还不会发作,等丧礼过后再告诉家里。”元子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
元子舫点头。现在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如果再添这么一件,简直令人头痛。原本以为新皇登基,一切就自然都没问题了。可现在看来,旧的问题固然消失了,新的问题却又来了。
登基大典就安排在三天后,那时宫中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丧礼的准备也都做得差不多了,便不至于这么忙乱了。
典礼并不盛大,却十分肃穆。元恪在百官的簇拥之下,谒太庙,祭先祖,最后皇袍加身,再由有威望的宗室亲长为他戴上皇冠,典礼便成了。从今日起,他就是大楚第七代君王。
登基大典对元恪来说,从表面上看来,除了换了一声衣裳之外,并没有别的不同。但是他面对朝臣的时候,却越发的自如了。好像从哪个仪式之中,得到了祖先的认可和某种神秘的帮助似的。
接下来便是大行皇帝丧仪。
帝王驾崩,举国皆哀,服丧三月。而在宫中,布置灵堂之后,上至新皇,下至百官及命妇,皆要服丧病入宫哭灵致奠,二十七日为止。
太妃和王妃及时被接回来,到了这一日,换上丧服,领着眉畔等人进宫去,在梓宫前跪哭。虽然并不是一整天都跪在那里哭,而是会按照品阶和身份,分批次跪哭,其他人则可稍事歇息。但即便如此,一整天下来,还是折腾得满面疲惫。
连着二十七天跪下来,身体差一点的,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好在最让人担心的太妃倒是什么问题都没出。她年纪大了,一旦出事,这种时候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然而太妃好好的,周映月反而出事了。
其实哭灵的过程中,她就比别人更容易累,也休息不好。脸色看上去简直有些吓人。虽然其他人都极力照料,但还是险些没有支撑下来。如果在哭灵的过程中倒下来,那就是大不敬,要被问罪的。
而终于坚持下来之后,回到家里,周映月便倒在床上,根本起不来了。元子舫原本要请太医来看,但是现在家家户户几乎都有点儿问题,太医们忙得脚不沾地,派人去请,竟是一个都没堵到。
周映月又再三强调自己没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只好暂时搁置。
却没想到,这天夜里她便开始腹痛不止,而且身下见红!
元子舫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派人到隐竹园来叫人,又要派人去请太医。元子青道,“也别去请太医了,街上找个医馆,请个靠得住的大夫便是。”找太医,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请到人?
周映月一脸惨白的躺在床上,元子舫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听了他的话,才去安排人。元子青犹豫片刻,走过来道,“弟妹若是不介意,让我看看脉象。我之前略学了一点,不一定看得准。但试试也无妨。”
周映月微微点头,眉畔便上前帮忙将她的手拿出来,让元子青诊脉。
结果元子青诊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元子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才听见他道,“是喜脉。”
“什么?”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敢相信,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然后元子舫才慢慢反应过来,“喜脉……我要当爹了?”但立刻又看到了周映月的脸色,担忧的问,“大哥,映月没事吧?”
“有事。”元子青一脸严肃的道,“已经有小产的征兆了。这样子非要开药安胎不可,还不知道是否能养得回来。”
元子舫被吓得脸色煞白,“大哥你的意思是……”
“孩子生下来,恐怕会先天不足。”元子青皱眉道。
眉畔忽然想起一事,问他,“若是有好的灵药呢?应当能够补回来吧?”周映月手里好像许多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