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前没有墓碑,只有一小块平滑的小石块立起来当碑。安城历代以来,除非当地的名人或是和尚,墓穴都没有立碑刻字的习惯,自家亲戚葬在哪儿,谁人的墓穴,都是自家人记得清清楚楚,一代代交代下去,逢清明和重阳时再去祭拜。
沈靳怔怔地看着那座新坟,人突然就跟疯了般扑了上去,十根手指,胡乱扒拉着坟头上的新土,一点一点地将泥土从坟头上刨了下来,边刨着边哽咽着叫“夏言”名字,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始终温婉微笑的女人就这么没了。
乔时和沈遇都被他的举动吓到。
沈遇上前抱住了他,厉声吼道,“你冷静点!”
沈靳却是怎么也听不进去,奋力挣扎嘶吼,“你放开我,放开我,夏言不可能已经没了,她不可能会死的,纪沉前几天才说了她的情况有好转,她不可能就这么抛下我和童童走了的……”
乔时从没见过这个冷漠的男人感情这样外露过,心酸得难受,却也别无他法,绝望痛苦又有什么用,人没了就是没了。
沈遇力气虽大,却也是怎么也拦不住一个已然绝望到崩溃的男人,没几下便被他挣脱了开来,整个人重新扑回了坟堆中,跪在坟前,赤着双手,拼了命地刨着黄土,直刨得双手被磨破了皮,鲜血淋淋,却犹不自知,只是拼了命地刨挖着新填上的黄土。
新土还松软,刚叠上的新土堆很快被刨出了个坑,沈靳却越发失控,一把拽起坟前插着的石块,越发用力地刨着黄土,沈遇根本拦不住他。
他想上前时,他挥着手上的石块就要往沈遇脑袋上砸,完全没有理智可言,满心满脑满眼只剩下夏言,拼进全力也要把人挖出来。
乔时怕他无意识伤到了沈遇,赶紧把沈遇拉了开来,实在心酸,低低道,“算了吧,你由着他吧,他不看上一眼不会甘心的。”
沈遇又怎能由着他,人都入土为安了他还要扒拉着把人挖出来,别说他自己不得安宁,夏言也不会安宁。
他劝,劝不动,上前拉,手臂刚抱住他,沈靳反手就一板砖朝他脑袋砸了下来,双目赤红,早已是六亲不认,幸而沈遇反应快,反手挡了挡,砖头没砸到脑袋上,肩膀却还是吃了一记。
沈靳赤红着双眼,死死瞪着他,“别再过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不安宁的,她有没有想过活着的人?我凭什么要让她安宁,她凭什么就能一了百了还想安宁?”
嗓音嘶哑哽咽,吼完时重新跪回了土堆上,疯了一般地刨着黄土,“夏言,你出来!你听到没有?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没做,那么多话没说,你怎么能……怎么能突然就……”
别说是乔时没见过,连沈遇也从没见过这样崩溃到陷入癫狂的沈靳,沈靳和夏言的感情他是看在眼里的,一直以来都是相敬如宾的两个人,在他看来更像是搭伙过日子,当初他娶夏言也不是什么情啊爱啊的,就是年纪到了,家里催得紧,与夏言也合适,刚好都彼此愿意,也就算是完成了人生大事而已。
他从不知道,在他冷漠的外表下,潜藏着这么深的感情。
这般绝望的沈靳让他没法狠心去阻止,如果他宁愿扒得十指白骨森森也要见上夏言一面的话,他帮他!
沈遇心里也发了狠,转身找了根木棍,在沈靳身旁蹲下,往外扒拉着黄土。
乔时约莫是明白沈遇的心思的,他向来看重几个兄弟的感情,如今沈靳这样,他不可能放之不管,明知这么做不对,却要帮他一把。
她不敢劝,也不想去劝,就这么看着两人,直到坟堆一角渐平,再渐渐形成一个凹坑,赤红的棺木渐渐露出一角。
沈靳动作稍顿,而后一把扔了石块,更快更急地扒拉着泥土,边叫着夏言名字。
棺木埋得不深,很快露出了三分之一,但棺木沉,另三分之二还被泥土压着,推不开。
沈靳越发使劲地刨土,一声断喝在这时从身后响起,“干什么!”
乔时闻声回头,是一个村民模样的中年男人,着急地想要阻止,“在干什么,人家刚下葬就刨坟,真是……”
沈靳却恍若未闻。
中年男人看劝不动,回村找人,没一会儿,一大群人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人群里有夏言父亲和纪沉,看清沈靳时,俱是面色一变。
夏言父亲气急败坏地上前,“你在干什么,这……”
上前想将沈靳拉开,没拉动。
纪沉走了上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看着他,“你这么做有意义吗?生前不尊重她,连死了也不放过吗?”
沈靳动作停了下来,脸色木然而茫然,喉结上下剧烈滚动着,却始终紧抿着嘴角不吭声。
纪沉微微侧头,对旁人道,“把土填上吧。”
“别动!”沈靳突然开口,嗓音粗噶颤抖,双手也死死攥住了棺木,说什么也不让人再动。
纪沉站起身,从旁人手里拿过铁楸,铲起一抔黄土便往棺木上抛,黄土从他额前头发撒过,沈靳却恍然未觉,不言不动,只双手死死地攥着棺木,不让别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