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阳牢记望月的话,他暗暗发誓,他不能让她难看,不能让她在教主面前抬不起头。她说“你要争气”,于是他就争气。她要他成为一把刀一把剑,他就是一把刀一把剑。她要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原教主说他是狼崽子,心性狠,野性重。
可是就算是条狼,在最无助的时候,也想要一点温暖,想要让谁来低头看他一看。他就算是狼崽子,他也跪在地上,心甘情愿地想要当一条狗。一条只属于圣女大人的狗。
圣女望月却是死了。
死于魔教内讧,死于姚芙之手。
明阳几乎要疯了,他疯了一样地想杀姚芙,姚芙却已经离开魔教,踪迹不定。他本就野性重,圣女一死,他便变成了一条疯狗。满心杀意,一径向北。他要一路杀上去,杀掉那些云门弟子,杀掉那些说圣女活该的人,杀掉那些让他恶心的正道人士。
明阳脑子从来不好,他少时就被教主一次次翻白眼,他一年比一年地沉默,闷着头,少说,多做。在圣女死后,明阳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工具。如无意外,他也要死于永无休止的杀戮中。
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但是意外却发生了。
面前这个与圣女面孔七八分相似的少女,使出与他同样的招式,还对他做出“小四儿”的口型。轰然重击,让明阳茫茫然,满满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月夜清光,少女面容冷白,噙笑的眼,那么的熟悉。
如果不是年龄不对,如果不是相貌不是完全一样,如果不是……不,明明就什么都不对!
明明就没有一样是对的!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有荒唐的想法?
他在希冀,他却又在害怕,他还在愤怒——他不知道真假,他分不清楚,面前的少女,他该杀了她,还是该放过她,再或者……
火堂主明阳脑子乱哄哄的,却也只呆了一瞬,就眯起了眸子。他擦掉唇边溢出的乌血,向前大迈步,重新使出招式,想要擒拿少女。对,不管真假,只要赢的是他,他都有办法问出答案来。他受了内伤,却似乎比先前更急,迫不及待地运掌成风,再次飞跃向前,向对面的少女肩头拍去。
只有武功路数、没有内力的望月,只能眼睁睁看着戾气扑面而来。
她心中哀叹:火堂主啊火堂主,你都不问一问,选择居然还是杀过来?范浩当日,可是连动手都没动手,就轻而易举地相信我是圣女呢。当然,范浩是根本不想知道真假,本就在应付,本就是见风使舵。我不求你像他一样做墙头草,起码你可以开个尊口,问一问我啊?
你问一问,也许我们就不用打了呢。
可惜明阳的选择,偏偏与望月希望的不同——
而今,没有武功的没有武功,伤得重的伤得重,我与杨清,真要做一对死得冤枉的苦命鸳鸯了吗?
凛冽阴风拂面,几乎拍了上来,却见飞身而来的明阳在半空中,身子忽然一歪,以扭曲的姿势翻开,向旁边躲去。同时间,明阳刚才所处的位置,水面扑拍出数丈高的水花,排山倒海一样,白光微微,璀璨澎湃。
在那一刹那,满空光华,水汽凛凛,鹤鸣燕飞,遮天蔽月!
“杨清!”望月惊喜回头。
她没有完全回过头,细腰就被身后贴来的青年搂抱住了。湖面打出一排排水花,与真气混在一处,带着浓重杀气。明阳被陡起的浪激得向后直退,觉得寒光在迫着自己,明明没有沾到一点水,面上却有了水刺拍的感觉,胸口也一阵窒闷。
那浪一波接一波地打来,夹带着威力如海潮的内力。纵横间,似风雷在天,夏日落雪,一层层,一招招。那滴水不漏的招式,堪比剑光。对于武功高强的人,一花一叶都是杀招,明阳根本插不进去,只能极快地向后退!
杨清则搂住少女,白鹤展翅一样,拔地而起,在湖面上飞跃起落。一边是白浪,一边是静水,山峦与星子相对,银河与月光对峙。俊秀挺拔的青年怀抱少女,御风而走,在水里映出他雪白飞起的白色身影。
那谪仙人一样的青年,身法轻逸,带着一个人走,也飘飘然,似被清风吹拂上天。茫茫白光中,轻风拂柳,他顺风而行,碧水在下,一纵十丈,矫若游龙。等明阳从漫天水光中移开眼,茫茫夜色中,眼前早已没了杨清与望月的踪迹。
杨清提着一口气,将轻功运用到了极致,一路飞掠,在黑夜中,几乎成了一道残影。几次起落,足尖几乎不曾沾地。云门的武功本就飘逸,如此轻功使来,当真给望月一种两人是被风吹着走的错觉。街上时而碰到赶路的旅人,只觉得清风吹荡,一道人影从后向身边飘来,又从身边飘了开去,何等的迅捷,令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般轻功,出神入化,非一般人所能及。
可惜杨清再厉害,他到底又中-毒又受伤,不是神人。
走了几里,带着望月纵上城墙,又飞身下落,一径往城外逃奔。等入了城外树林,树木浓郁,绿意盎然,终于能遮挡得住两人的身形,杨清停了下来。他停下来,望月一落地,青年身形收不住,向前趔趄数步,便跪了下去,张口吐出血来。
“杨清!”望月慌忙扶住他,担忧不已,“你、你还好不好?”
她心情当真复杂——面对明阳,其实只要她的身份公开,明阳就不可能对他二人下手。
可是她的身份,又怎么敢当着杨清的面公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