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宋邹反问道。
“我说了也不算。”姜恒从侧面回答了宋邹的问题,说,“天子已崩,洛阳尽成废墟,神州大地,满目疮痍。难得宋大人仍在此地坚守。”
宋邹没有问姜恒这几年里去了何处,只沉吟不语。
姜恒道:“只希望有一天,能有人继任晋廷之位,让神州再归一统。奈何天子无嗣,这个人,又要上哪里去找呢?”
宋邹说:“当今五国王族,与晋廷俱有姻亲之缘,于血缘而言,大家都有资格,对不对?”
“说得是。”姜恒心里早就清楚。郑国也好,梁国也罢,代国、郢国,乃至雍国汁氏,往上追溯三代,都曾与天子王室联姻。真要说起血缘来,五国都有继承权。
宋邹又道:“但这个人,还须谨慎选择。”
姜恒抬眼,看着宋邹。宋邹认真道:“下官的述职完了,这些日子里,还请太史大人多照看着嵩县。”
姜恒起身与宋邹互一行礼,宋邹离去。姜恒知道这家伙虽什么都不说,却心下雪亮,嵩县昔年为天子领地,无人来动。洛阳坍塌后,各国也只是一时懒得来抢夺。但看眼下情况,再不认真对待,嵩县举城覆灭,已在顷刻之间。
“这家伙不是好东西。”耿曙忽然说。
姜恒说:“他不过是心系往昔,坚持着,从晋室暮年活着过来的一名老臣而已。”
姜恒回到耿曙身旁,随手为他整理衣服,就像小时候一般,耿曙习惯穿一身黑色,只因当年他要做许多事,养活弟弟,黑袍更耐脏,这个习惯便随之保留了下来。
“总这么坐着,不累吗?”姜恒说,“以前没见你这么规矩。”
“习惯了。”耿曙调整坐姿,又拍拍胸膛,说,“来,让我抱着你。”
姜恒哭笑不得,要推开耿曙,说:“天天抱着,像什么样子?”
“许多年没抱你了,”耿曙说,“听话。”
黑色束身武服,暗金腰带,黑袜,耿曙与其说像个将军,倒不如说像个刺客,那身黑色,更添肃穆气氛。
姜恒则一身雪白,搬开耿曙一腿,枕在他的大腿上,拿着税簿瞄了两眼,再抬头时,看见耿曙的双眼。他始终在看他,无论何时何地,从他们重逢那一刻起,耿曙便几乎从不挪开目光。
但凡姜恒离开他的视线有一会儿,耿曙便显得不安急躁起来,开始浑身不自在。而当姜恒靠近他时,那烦躁的气势又被渐渐平息。
“你就不问我想做什么吗?”姜恒倚在耿曙怀中,用书拍了拍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耿曙有时也有点傻。
“不重要。”耿曙说,“我想开了,在落雁城,玄武神君面前,我许过一个愿,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拿我的一切来换都可以。现在,是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听到“落雁城”三个字时,姜恒的表情发生了少许变化,耿曙意识到他不喜欢自己谈雍国的事,便说:“待你休息好了,咱们就走。”
“去哪儿?”姜恒翻身坐起,朝耿曙说。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耿曙拉起姜恒的手,低头看他的手背,认真地确认着。从一个人的手上,可以看出,他有没有受苦。他观察过,终日服苦役之人,手背与养尊处优的王族,是不一样的。
姜恒的手就像从前一样,手指修长,肌肤犹如凝玉,从这点上看,耿曙至少可以确认,他没有吃太多的苦。
“我都听你的。”耿曙说。
姜恒想了想,又说:“我不能走,不能去隐居,王在死前交给了我很重要的东西,这是个责任,咱们的责任。”
“我没有要隐居。”耿曙又重复道,“你去哪儿,哥就跟着你去哪儿,咱们永远也不分开了。”
姜恒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耿曙的表情,却无比认真。
“我要是去代国、梁国、甚至郑国,”姜恒说,“和你的养父开战呢?”
“跟着你。”耿曙想也不想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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