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玛……”
轻拉着自家儿子的手,比之胤光洁如旧,康熙此刻手上已经不可避免多了许多褶痕,岁月从来无情,即便每日锻炼,仍然避免不了松垮地痕迹。
素来威严仿佛无懈可击地帝王此刻难得露出了些许疲色。对任何人而言,体力精力的衰退都是件极可怕的是,何况权掌天下的帝王呢?
这一刻,胤竟然从自家汗阿玛身上看到了不安。
是的,不安,有托于自小危机四伏地环境,哪怕日后手握大权,康熙心底最深处仍是极度不安地。每每生病,亦或全身无力之时,康熙便不可避免地想到幼时,那段即使了天花危在旦夕,却被随意打在宫外的日子。
想到年幼的自己浑浑噩噩地扒着车门,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朱红色的城门,紫禁城是如此高大宏伟,可那么大的城池中,却唯独容不下一个小小的他。
想到刚登基那会儿,那个人在他面前一刀将最爱的小马驹连头砍断,温热地鲜血溅了他一身,连同身上明黄的龙袍,彼时的小玄烨已经知道,那只是一种震慑,一种示威的手段。
但一到晚上依旧做了一整宿的噩梦,梦里的他就如那条小马驹一般,被那人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巨大的铡刀狰狞着向着自己劈来………
权势地位的种子也在那一刻彻底长成参天大树。
“保成,幸好………”
后面的话康熙没有再继续。
空荡荡的养心殿内,不知是谁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踏出殿外地那一刻,康熙身上最后一点脆弱也彻底消失,又成了那位权掌天下,将一众异心之人压地死死地当世帝王。甚至在水榭内,看到被一众朝臣拱做一团的老八,面上也不存在丝毫异色。
须臾,一望无际的江河之上。
恍若雷鸣般的鼓声响起,不断持续地呐喊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年轻的力士们不断挥舞着手中的船桨,腰间火红的宫绦随风而动,将整个江面染做一片赤红。
水榭内,众阿哥们推杯换盏,将心思牢牢锁在一方笑面之下。
许是方才在自家二哥那里吃的多了,看着眼前满桌的珍馐,胤直只觉胃中隐隐疼。
端午过后,许是终于亲眼目睹了自家儿子如今的煊赫,素来将谨小慎微刻在了骨子里的良嫔终于忍不住频频召见八福晋。
“明薇啊!”延禧宫侧殿,一名身着浅碧色宫装的美貌妇人小心翼翼地拉着眼前儿媳的手:“额娘知晓,你素来是最懂事地,常言道夫妻一体,胤如今这般,额娘心下总觉得不踏实………”
轻觑着来人愈冰冷的神色,良嫔微不可见地低了低头,嘴上却仍是道:“这路啊,总要一步一步地走,何况如今胤如今已经有了爵位,等闲无人轻视,连带着额娘在这宫里也无人敢欺,这般神仙日子,哪里有不好了呢?何苦再………”
可惜话还没说完,只听“啪!”地一声,伴随着一声清脆地声响,良嫔下意识捂住手背,抬头却见眼前儿媳眼中早前的温和已然彻底不存,此刻只余一片寒冰,正冷飕飕地朝着来人直射而来:
良嫔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神仙日子?哪里不好?”郭络罗氏简直要冷笑出声,微微上挑地眉眼愈多了几丝凌厉:“这话旁人说也就算了,额娘您是怎么说的出口地?”
“也是了!”环看了一圈明显崭新的瓷器,有些还是近日才被人送进府里地,实在眼熟的很。郭络罗氏嗤笑一声:“额娘您只需要每日在佛堂里抄些子无用的佛经,等爷来了送上一碗熬了百八十遍地汤,自会有爷替您打算一切,替您在外面给旁人伏低做小吃尽苦头。”
“明薇………”
万万没想到会被素来待她不错的儿媳如此做想,宫装妇人几乎颤抖着声音道。被亲媳妇方面给了没脸,哪怕此刻室内只余下婆媳二人,良嫔仍觉不堪到了极点,如秋水一般睑瞳不觉轻颤着。
可惜即使如此,却也只换得眼前之人无声冷笑。像是这些时日所有愤怒终于聚在了一处,郭络罗氏难得对着眼前之人怒目而视:
“额娘,爷头十来年在大阿哥伏低做小,底下任人驱使您不是没看到,可您做了什么?但凡您争点气,让汗阿玛给您换了宫室,不要在惠妃娘娘手底下讨日子,我们爷也不会如此被动。”
“前些时候,爷过的艰难,媳妇特意进宫,数不清的好东西送进来,让您在新来的秀女处笼络一二,不说为爷说句好话,哪怕在后宫有一二耳目都不至于教爷做了那睁眼瞎子,可您呢?”
“万岁爷一向不喜前朝后宫……”良嫔尽量解释道。
可看着眼前人微低下来的声音,郭络罗氏只觉越来越气。索性也不再多言,直接站起身来,高高地俯视着眼前懦弱了一辈子的女人:
“额娘放心,媳妇不蠢,我们爷更不蠢,您能想到地,宫里旁的阿哥爷们能想到地,我们爷如何能想不到,可没办法,谁让我们爷倒霉,摊上了您这么个额娘呢?”
无视着背后之人愈颤抖的神色,郭络罗氏紧紧绷直着脊背,手心里的帕子几乎被揉到变形:
“我们爷这样的出身,如汗阿玛这般渴求完备到了极点的人物,如何愿意以大业托之?所以爷从来都知道,这宫中所有阿哥都可以“不争”,都可以温顺恭良等待汗阿玛垂青,唯有我们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