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上方的阁楼中,一直凝眉聆听会场讨论的闻守绎,此时侧身朝一旁的管喻龄微微一笑:“不得不说,在一些敏感问题上,韶议郎比其他几位看得更通透些。”
“是是。”管喻龄忙叠声应和,心中却在嘀咕,听丞相大人这意思,韶宁和算是押对了?但以他这区区议郎地位,鲜少有机会直接面圣,他又是从何处猜度出皇上言语背后的深意的?
如此看来,韶宁和这份洞察先机的敏锐度,别说是在场诸位了,连他这光禄卿也只能自叹弗如啊。
管喻龄只顾着暗自汗颜,却没有发现,闻守绎注视着韶宁和的目光,渐渐涌现出别样的光华。
此刻的闻守绎,内心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对韶宁和此人感兴趣了。
他突然有些好奇,如果他松开对韶宁和的桎梏,凭着韶宁和自身的才能与实力,他究竟能在这一条布满荆棘与陷阱的官途上,前行多远。
会议结束第一项议题的讨论后,紧接着进入第二项议程——推选派往西北驻军的文官。
往军队之中派遣文官,这自大曜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先例。但皇上想要增派文官的意图并不难猜,毕竟要接手西北大军的兵权并非易事,增派一名文官,在一定程度上能起到协助管理的作用。
但这人选……众人又开始犯头疼了。
议郎史一飞道:“皇上让我们推荐文官,这不是为难我们么,我们文官不同于武官,有闲的没常务,有常务的没有闲,如果不经本人同意,我们强行推荐了只会得罪人啊。”
史一飞这话,其实道出了光禄勋一部分文官的苦衷。
在光禄勋中,并非每一个文官都有常务职能,比如以蔡衡宇为首的光禄、太中、中散、谏议四位大夫,以及韶宁和、史一飞这些议郎,都是属于没有常务的闲职,朝廷再怎么缺人,也不可能派这些没有经验的闲散官员去管理军队,那是要闹笑话的。
但是有常务职能的那些官员,平日里公务繁忙,手头工作不是说放便能放的,人员抽调的后续交接问题也十分繁复。更何况大部分文官不乐意去驻军地吃苦受累,若是遇到脸皮厚些的,以工作交接为由,拖它个三五月,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些都只是表面原因,最重要的是,去西北驻军地协助新上任的武将统辖西北大军,在众人眼里,这绝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且不说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官员能不能降服那些靠拳头吃饭的军营粗莽汉子,万一朝廷与军队矛盾激化,那被派往驻军地的文官活脱脱就成了自动送上门去的待宰羔羊。
当然,事情都有其两面性。被派往西北驻军地,是挑战,同时也是机遇,如果军权交替能够顺利实现的话,身为先遣人员的这两位文武官,就是皇帝眼中的大功臣,朝廷人人羡慕的大红人了。
所谓“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在场众人,又怎会想不通其中利害,只不过文官大多谨小慎微,能守住眼前利益即可,不似武官那样具有冒险精神,是以要他们推荐合适又自愿的文官人选,并非易事。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却见李往昔缓缓站了起来。
“我……自荐吧。”李往昔神色看起来十分平和,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开的口。
但他的这一举动,却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脑子进水了的傻子。
蔡衡宇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李往昔,又看了看韶宁和。
以往每次召开会议,李往昔总是表现得十分活跃,虽不能说每一次提出的建议都能被采纳,但至少他踊跃发言、直抒己见,与向来表现得非常沉默木讷的韶宁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这一次,这两人却像是性格互换了一般。韶宁和在上半场会议时侃侃而谈的模样,与以往的沉默寡言相去甚远,而原本一直非常善于出谋划策的李往昔,却是从会议一开始便显得心事重重,鲜少开口。
如果说之前蔡衡宇对李往昔的反常感到疑惑的话,此刻,他总算是心里有了些谱——难道说,李往昔自从得知今次会议的议题之后,便开始思考自荐文官人选的事情了么?他虽然不清楚李往昔自荐的原因,但是看得出来,他在开口之前,下了很大的决心。
蔡衡宇心下一松。在他看来,李往昔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虽说这个年轻人升任光禄丞时日不长,为官经验也还比较欠缺,但如果只是凑个名额充个人数的话,李往昔至少表面看起来还是很拿得出手的——光禄勋二把手,足够显示光禄勋对本次人选的重视程度,就连皇上,恐怕也无法指责光禄勋的敷衍了事吧。
“你……考虑清楚了么?”出于慎重,蔡衡宇还是开口确认了一下。
李往昔点了点头:“是,我考虑得很清楚了。”
蔡衡宇又按照流程询问了一下在场众人的意见,大家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于是这第二项议题,就此尘埃落定。
闻守绎在李往昔起身自荐时,便起身离开了。因为他知道,会议即将结束,他得赶在会议结束前离开,以免被参会人员撞见。
光禄卿管喻龄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出议郎阁,口中小心翼翼地问道:“丞相大人,关于这一次会议的讨论结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