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监领唐泰不解道:“周大人,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么?”
“自然是有区别的,”接话的是韶宁和,他指了指李往昔的背心,“此处伤口受创面较大,利器刺入体内之后,只是擦伤了心肺,却不至于立时毙命,可见下手之人并非存了取人性命的心思,亦或者,在两人混乱缠斗之时,李往昔不慎跌倒,被利器误伤。”
他说着,又指了指李往昔的脑部伤口:“但是此处伤口十分隐秘细小,若不仔细检查,根本不易发现,可见行凶之人是有预谋下的手,并且是在死者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拥有充裕的时间,一点一点将铁钉扎入死者头颅,以致死者毙命。”
周长风点头赞同:“所以我猜测,背心和后脑的两处伤口,应该不是同一时间下的手,甚至……有可能不是同一人下的手。”
唐泰又不明白了:“周大人,这不同时间下手,我可以理解,李大人先是被刺中后背,受伤过重以至晕厥,此时再在他后脑刺入铁钉,他当然毫无抵抗之力。但不是同一人下手,这又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周长风道:“唐泰,如果你是凶手,当发现死者被刺中了心脏却未死,你会如何?”
唐泰想了想,道:“比较快捷的方法,便是在他心口上再补一刀。”
“对,”周长风打了个响指,“从一般人的角度来看,不管是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既然一击未死,凶手最本能的反应,自然是在相同的部位再补一刀。但死者后背只有一个创口,说明当时李大人受伤晕厥,施暴者误以为李大人已死,所以仓皇逃走。
“此时有第二人出现,发现李大人未死,欲加速他的死亡,但又不希望留下自己的行凶痕迹,所以选择在后颅下手。一般验尸时,看到背心如此醒目的创口,便会将此处伤口作为致命伤来判定,那么之前施暴之人,便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成为杀害李大人致死的凶手。”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一日下午,他们没有与任何一位武官谈话,而是直接去了案发现场——校练场东北角的休息室。
在进入校练场的时候,入口守卫士兵拦住了他们,要求他们进行身份登记。
周长风想了想,问道:“任何人出入校练场都需要登记么?”
士兵道:“回大人的话,本军队的武官与训练士兵不需要登记,文官以及非本军队的武官不得随意进出校练场,必须进行身份登记。”
周长风有点郁闷,搞了半天,就是对他们这些人区别对待罢了。
做完身份登记之后,杜思危对那名士兵道:“劳烦你,带我们去一下东北角的休息室。”
那名士兵得知他们便是廷尉府派来查案的人,不敢推脱,恭恭敬敬地前边领路去了。
一行人进入休息室后,发现这间房并不大,一次最多只能容纳五十余人。周长风好奇问道:“这休息室看起来不大,如果大家都想进来休息,如何安排得下?”
士兵笑道:“大人,这休息室不是完全对外开放的,只有官衔在军侯以上的人才能进入休息。”
众人了然。根据军队编制,军正之下分为三军,每军统率分别冠以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骑将军的称号;每位将军统率步兵、骑兵、车兵、水兵、精锐五部,每部设一名校尉;每一位校尉又可率领左、右二曲,每曲设军侯,各统屯、队、什、伍共计一万人。所谓“军侯”,便是指这一曲之首、万人之长了。
周长风一听这话,顿时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如果把嫌疑人范围限定在军侯级别以上,那么包括军正及骠骑、车骑两位将军,以及各位校尉、军侯在内,能够进入这间休息室的只有四十八人。要想在这四十八人中找出真凶,可比在茫茫人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要容易得多。
于是他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套完备的侦破方案,然后各自散去,一夜无话。
第二日上午,周长风将这四十八人请来,每十二人为一组,依次进入休息室接受盘查,整个过程中,不同组的人员不得见面,更不能以任何形式交流。
其实盘查的方式十分简单,周长风先是将一组人召入休息室,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衣扣,声称是从李往昔身上发现的,想必是两人冲突时,李往昔从凶手身上拽下。如果谁的军衣上缺少了一枚扣子,那人便有可能是凶手。
当周长风亮出扣子的瞬间,大部分受审人都只是平静地望着那枚扣子,脸上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有少数几人会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衣服上的扣子。
凶手心中有鬼,第一反应自然是低头去检查自己衣服上的扣子,但并不等于所有低头看自己衣服的人都是凶手,还有可能只是好奇之下的无意识动作。
所以周长风让原本就在屋子四个角落站着监视的几名属下默默记下那几个低头的武官,私下里将名单交给杜思危。
这期间,周长风则依然装模作样地对在场所有武官的衣着进行检查,查无结果之后,声称还会派人去他们各自的营房中检查他们换洗下来的衣服。
从休息室出来,廷尉府的人又领着他们依次进入一个小房间,单独接受杜思危的盘问。
杜思危的问题也十分简单,无非就是“姓名、籍贯、所属军部、所任官职、案发时期身在何处,有何人证”之类的问题,有些人答得十分流畅,有些人则记忆模糊、支支吾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