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嵩背着手,在窗边慢慢踱了片刻,忽然又问:“舅父还有一事,想问你一声。你对七殿下,可有什么想头?”
双鱼脸上的潮红原本已经褪了下去,被卢嵩冷不丁这么问了一句,一下又红了起来,勉强若无其事般地道:“舅父这是怎么了?又想到问这个?”
卢嵩走到窗前,将窗户闭合了,方转身道:“舅父实话跟你说吧,上回舅父离京之前,本想带你一起走的,皇上却不放。当时舅父在皇上面前力争,奈何圣命难违,最后只能将你留下。舅父方才之所以问七殿下,是因为皇上那时曾在舅父面前透出过将你配给七殿下的话头,但到了如今,还是没有动静,舅父也摸不准皇上到底如何作想的。但这样最好不过了。你与七殿下既然还是清白的,牵涉也不深,趁着这回你有救护之功,舅父想到皇上面前再次求告,准许带你离京。这也是舅父这趟进京的目的。到了如今,舅父料想皇上应该不至于再强留你于宫中了。”
双鱼眼睫轻颤了一下,悄悄抬眼看了眼卢嵩。见他眉头紧锁着。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道:“舅父,我知道你应该还有话没说完。你且说吧,我听着。”
卢嵩出神了片刻,缓缓地道:“小鱼,你父母十年前双亡,舅父视你如同亲女。唯一所盼,就是你往后能平安喜乐一辈子。七殿下素有麒麟仁美,但他出身于天家,仅这一条,便是你不能对他动情的缘由。昨日宫中又出剧变,太子被废,这意味着什么,无须舅父再向你多说了吧?不管七殿下有没有争的念头,他的身份和皇上对他的看重,注定他往后无法置身事外了。他事若成,必定三宫六院。若不成,先帝在世时曾封过的那几位亲王便是前车之鉴。富贵如浮云耳!你父亲当年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舅父至今想起,依然夜不能寐,时时胆寒心战。舅父实在不愿你再卷入这些是非了。趁着还能脱身,随舅父走吧!”
双鱼面颊上的红晕褪去,到了最后,甚至透出了淡淡的苍白。
良久,她抬起了头,面露微笑,用清晰的声音说道:“舅父一片苦心,小鱼岂能不知?舅父放心,小鱼一切听凭舅父的安排。”
卢嵩注视着她,慢慢地叹息了一声。
他又何尝看不出来,自己这个外甥女,对那位七皇子已经动了心了。
也怪不了她。
虽然卢嵩对那位七殿下的印象,至今还停留在十年前他是少年时的样子。但那时候,他就已经英姿焕发,令人一见难忘了,何况如今十年之后,外甥女又与他有过那样一番牵扯?
但越是如此,越叫他感到不安。
他的这个外甥女,外柔内韧,自己一旦认定的事,便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他原本有些担心,她会不肯听自己的。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欣慰之余,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丝愧疚。
他有一种感觉,外甥女这是为了不让自己过于忧心,才这么快就点了头的。她一向就是个孝顺的孩子。
如果换一种身份,七皇子不是七皇子,哪怕他出身再贫寒,只要外甥女心仪,他这个做舅父的,无论如何也会支持她的。
但现在,卢嵩却不能放任外甥女的感情。
皇权面前,其余无不微如草芥。这一点,卢嵩自认比任何人都看的透。
他只能这么做。
……
窗外假山后的那条道上,已经无人了,唯余几片还来不及清扫的落叶,平添了几分寂寥。
……
卢嵩和双鱼终于说完了话,叮嘱她暂时安心在王府里住几日,过两天就来接她走。开门出去,平郡王恰好过来了。
卢嵩向他辞谢。
平郡王面带可惜地道:“卢大人还不知吧?方才七殿下也来了。听闻你在,便想拜会,特意在此也等了片刻的,忽然却又想了起来,说有件事还没办,怕耽误了,当时也不好打断卢大人和沈小姐的叙话,只能先走了。不过,七殿下叮嘱小王代他转表心意,说下回若有机缘,再来拜会卢大人。”
卢嵩一怔,随即连称不敢。
双鱼自然也听到了,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的突然离去,或许就是与方才自己和舅父谈及到他的那些话有关系。
她的心情本就有些苦涩,此刻更觉黯然,面上却没有半点表露,安静地立在一旁,听舅父与平郡王说着话,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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