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天后,离宫看守来报丧,称废太子迁入离宫养病,但药石无功,癫狂之症日益严重,冬日不幸得病,终于昨夜病死于离宫。
皇帝洒泪病榻,命礼部厚葬。
再隔两日,久未理政的皇帝下了一道诏书,擢升刘伯玉为尚书右仆射,加正一品太保封号,荣宠一时无二。
而在下了这道诏书之后,皇帝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了,迅速地开始衰败下去。
三月末的一个深夜,高德东、刘伯玉等内阁大臣被急召至昭德殿外。
刘伯玉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赶到的宫里的时候,看见殿外灯火通明,亮的如同白昼。门槛外,黑压压已经跪满了皇子皇孙。
这最后的一刻,终于来临了。
第39章
太医拔除了扎在皇帝身上的几枚银针,向一旁的徐令点了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徐令和另个太监扶起皇帝,喂他喝了几口参汤,再将他放了回去。
榻上的皇帝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微微转动眼珠,将视线落到被独召进来,方才一直跪于榻前的这个儿子的身上。
除了脸色依然还透出些将死之人般的那种灰白,精神看起来,竟还带了点回光返照般的清明。
段元琛微低着头,未见神情。
皇帝目光在他停留了片刻,微微翕动嘴唇,低声说道:“朕最近,经常会梦到小时候的一些事。那时候,你的祖父还是前朝洛阳一个五品的司马。朕和几个兄弟,入同居,出同游,兄弟敦睦,从没想过有朝一日……”
他停了下来,神情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元琛,你排行七,出生于朕登基后的第五年。”
片刻后,皇帝继续慢慢地道,“你当也知道,你有这三位嫡叔伯的,他们都是朕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但你却一个也没见到过。你的大伯死于叛军阵前乱箭,你的三叔畏罪自杀,你的四叔在五年之后,也病死于幽禁之地……”
皇帝停了下来。
“元琛,朕知道,这十年来,你一直在心里怨朕行事不公。不止你,这十年来,朕也常常扪心自问,当年朔州之事,朕的所作所为,到底该是不该?”
段元琛终于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了榻上皇帝那双正注视着他的眼睛。
皇帝与他对望片刻。
“朕在登基的那日,曾于太庙对着列祖列宗发愿,自朕之后,大兴永立长嫡,以绝内阋。十年前,朔州一役过后,朕心已知,太子不堪国用,然朕彼时为维系国体,依旧持守初愿,盼他能以前车为鉴,做好分内之事。不想事与愿违。时至今日,为我大兴基业,也是为了天下黎民,朕不得另行考虑……”
皇帝喘息忽然变得急促,张嘴用力大口呼吸,喉咙里发出轻微的格格之声。
段元琛神情牵动,急忙膝行至榻前,抚揉皇帝胸口。皇帝呼吸慢慢平顺,段元琛收手之时,被皇帝轻轻地握住了。
皇帝的那只手,枯瘦而冰凉。
段元琛微微一怔。
“元琛,”皇帝注视着他,“朕当年于太庙发愿时,想的是兄弟敦睦,千秋万代。朕却没有想到,时至今日,非但事与愿违,朕还亲手将朕原本最看重的一个儿子给赶离了朕的身边。打你回京,到了此刻,朕还是没有听你再叫朕一声父皇。”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