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急转之下,他便点头答应下来:“虽如此,撤状一事也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也不能贸然应下此事,不过我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乡里乡亲住着,你在县城里想必也听说过,我这个人是别人敬我一吃,我敬人一丈,最是喜欢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各自端着饭碗,太太平平过好日子的,若不是你儿子下狠手用刀砍我,我也不会去县城里告他。”
姜长有听他这么说,便是答应了,欢喜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瞒小先生说,我在县城里也有几个靠山,好几条街的商家用油都是我送的,若是没有点人脉,这买卖自然也是做不下去的,然而这次我进城去求他们,不管找上谁的头上,人家一听是小先生的事,不由分说,先给我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说小先生如何如何仁义,小小年纪,满腹经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连举人老爷都爱听你讲的书,几天听不到,连觉都睡不着的……说金宝砍了你,被打死也是活该呢,我这才知道小先生你的事迹,说起来惭愧死了,这次也是有人指点我来求你,说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好得跟菩萨一样,只要我诚心来求,你是必会应得……”他屋里哇啦说了一大通,便求穆云翼暂且放下这边的活,跟他去县里,“金宝现在情况不大好,再也受不得罪了,就算这样,能不能救得回来也还在两可之间呢,恳请小先生莫辞劳苦,这就跟我进城……”
穆云翼想了想,便站起身:“既然这样,我先回家去换身衣裳。”
“等一下。”高以纯把洗干净的亵裤拧干,晾在一边,跟姜长有说,“我二伯虽然私底下有不少龌龊事,但这回他不是正主,你去整他也没用,而且他还有秀才功名在身,你也未必能整得动他,关键还在我大伯身上。”
姜长有眼前一亮:“以纯,你可是有什么法子?”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十两银子,“我现在是求爷爷告奶奶,把能想的法子都想尽了,以纯,你是个好的,若是能给我指一条明路……”
高以纯把银子推回去:“你这是干什么?我难道还能帮着外人,害我自己的亲大爷不成?快拿回去!”他捡起方才拿过来的镰刀,一边走一边有意无意地说,“枫林街东边数第六家,风水不错……”然后就走远了。
姜长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去看穆云翼,穆云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他大眼瞪小眼。
穆云翼跟着姜长有上了骡车,先回马家,穆云翼从里到外换了身衣裳,又穿了更随脚的小靴子,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县城。
到了城里,穆云翼先向范举人咨询关于退状的事,范举人跟他说:“这种事情也是有的,县令也是乐见其成,毕竟之下多诉讼,上官来核查的时候,政绩上也不好看,姜长有这些天四处找门路,还托了拐弯抹角的关系跟我府里的管家攀上了远亲,管家来跟我说,还是我还是我让他去找上清河找你的,你只管去找曲师爷退状,管保无事的。”
从范家出来,穆云翼又去拜访赵员外,不为别的,只因他怕姜长有故意害他,让他自己去退状,使官司反复,到时候恶了娄县令,再来个反坐,且不说三年牢狱之灾冤不冤,单那六十板子打下来,自己就得死翘翘了,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好在赵员外跟范举人说的话都一样,穆云翼觉得他们两个不可能合起伙来帮着那姜长有骗自己,这才放心,求衙门求见曲师爷,曲师爷笑呵呵地说:“你怎么才来呢?我听说你中午时候就进城了,都在这等了你好半天了。”
穆云翼满脸惭愧地道:“我虽然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已经原谅了那姜瑜,但案子毕竟是县令大老爷断的,已经写了判词,再要退状,有些不好,恐大老爷怪我反复,便先往范举人和赵员外那里请教一番,如今得了准信,便立即赶来了。”
曲师爷笑道:“你才这般大的年纪,不该有这么多的心思,不然天都妒你,恐多灾多难呢。”他一边落笔如风,刷刷刷地写着,一边跟穆云翼说笑,“就该像其他那十来岁的小孩子一样,每天泥巴坑里头耍子去才好呢。”
两人办完了手续,又找来姜长有,一并去见娄县令,娄县令看着穆云翼写的陈情书,脸上满是严肃:“此案已经结了,如何又出反复?高以宁,你既状告那姜瑜,现在如何又要退状?莫非拿着王法当儿戏吗?”
如果不是事先有了范举人和赵员外打包票,穆云翼还真要被他给吓住,这会把已经打好的腹稿说出来,诸如读书人仁义为先,乡里乡亲的,对方既然已经悔过,还要大度宽宥为上,等等等等,说了一大箩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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