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涅涅茨人的举动,心想:辽灭犬戎之时,天气也是这么冷,他被吓傻了是不是,几尺厚的冰层,怎么进得去?怎知涅涅茨人凿了十几下,脚下的冰面居然从中裂开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几尺厚的寒冰,怎么会突然裂开?怔了一怔,我意识到涅涅茨人听冰层下的响动,应该是在找冰水潮。融化的冰水潮,会使冰层形成裂隙,上边仅是一层薄冰,深处有冰穴存在,冰原中的断层可能正是戎人消失的原因。我趴在冰裂边上往下看了一眼,黑咕隆咚见不到底。
在冰原上躲不过天灾,冰裂之下也是一切不明。如果真是融化冰水潮形成的洞穴,那可与山洞完全不同,山洞中的地形固定,千年万古不变。尽管冰壁也是坚硬无比,却由于季候和冰水潮的作用,使得冰穴的形态随时发生变化,从没有人先后两次进入过一个相同的冰穴,内部或大或小,千奇百怪,凶险无比。
不过情势紧迫,又有心一探究竟,我们也没什么豁不出去了,权当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但见到冰壁走势倾斜,陡峭溜滑,打这儿溜下去容易,再上来可就难了。倘若冰裂走势在深处转为垂直,不免摔个粉身碎骨。
我们站到冰裂前边,看到深处黑漆漆的,谁也不敢下去。再看身后,风暴卷起了一面雪墙,前风夹带的冰砾如同千百把飞刀。涅涅茨人的狍子皮睡袋落在十几米外,不等他过去捡,狍子皮睡袋已经被寒风卷到半空,转眼间撕成了碎片。四人大骇,一个接一个从倾斜陡峭的冰壁上直溜下去。
冰裂下有融化的冰水潮,人从冰壁上滑下来,立时落进冰冷刺骨的水中。冰水不深,刚刚齐腰,却寒冷无比,里边虽然有防水挡寒的鱼皮衣,但是大衣和夹袄全被冰水浸透,穿在身上又沉又冷,在寒冷的冰水中挣扎不起。好在有狍子屯带的大黄狗,它张口咬住我们背上的狍子皮睡袋,将我们一个接一个拽到没有水的冰层上,它也摇头摆尾,使劲抖去皮毛上的冰水。
冰裂中漆黑无光,耳听高处寒风呼啸,声如鬼哭狼嚎,许久不绝。四个人冻得全身打战,赶紧脱下冰水浸透的大衣。冰穴中又冷又湿,仅穿里边的鱼皮紧身衣,狍子屯猎户说的穿鱼皮,上边有鱼皮套头,四肢也有鱼皮手套和鱼皮鞋防护,不仅防寒防水,走到冰面上还不会打滑,可是冰层裂隙中不断有冰水滴落,一身上下全湿透了,若不引火取暖,四个人一条狗都得冻死。
我眼前漆黑一团,招呼大黄狗叼来一个狍子皮睡袋,摸到个打火机照亮。藤明月从狍子皮睡袋中取出头灯照明,我们眼前一亮,只见冰壁近乎透明,呼吸出的白色气体让人感到更加寒冷,光束投在透明的冰壁上,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波纹,甚至可以看到冻在冰层深处的鱼,也不知是什么鱼,只是大得吓人,千奇百怪的透明冰穴中,尽是前所未见的奇观。
第十四章鱼
【1】
我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冻伤,脸上和手上都生出了冻疮,如果不是里边有鱼皮衣,胳膊腿儿怕是已经冻掉了,处境十分危险。好在深山老林中的松枝,油性极大,落在水中仍可点燃。只要有两三根油脂多的松枝,点起个火头,别的湿柴扔进去也可以烧,正所谓火大无湿柴。四个人找来散落的松枝,拢了一堆火取暖。
我感到脑袋发沉,耳中嗡嗡作响,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恍惚中感到有一条大舌头在舔我的脸。我全身冻得发僵,竭力睁开眼,发现其余三人也都蜷缩在旁,火堆烧得仅余残灰,到处结满了冰霜。狍子屯的大黄狗正用舌头舔我的脸,又咬住我的衣袖,要将我拖出来。
我冻僵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怔了半晌,方才意识到凶险。如果不是狍子屯的猎狗叫我起来,我们即便是钻进睡袋,也有可能被活活冻死。我感到四肢已经冻僵了,脸上的鼻涕都结成了冰,可能把手伸到火堆中都不会有感觉。我强行支撑起来,使劲摇动一旁的臭鱼,叫他赶紧用松枝生火,又去叫藤明月和涅涅茨人。
涅涅茨人身边带了鱼膏,他让我们涂抹到冻疮上。臭鱼又生了一堆火,但是将松枝全扔进去,也不够烘干大衣。我抬头看看高处,之前下来的冰裂已经重新冻结,冰壁虽陡,使用冰爪也该攀得上去,可是仅穿鱼皮衣上去,非得在冰原上冻死不可,还不知道暴风雪会持续多久,少则一两天,多则十天半月,那要看老天爷的脸色了。
臭鱼说:“冰层下边是个什么地方,鱼都冻住了?”
藤明月说:“似乎亘古冻土中的寒泉,冻结成了冰穴。”
我见冰原下的裂隙长得不见尽头,问涅涅茨人:“你是在何处找到的西周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