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噢,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年纪!好多年以前我也是八岁,你知道我现在几岁了吗?猜猜看。”
“二十五岁?”
“差太远了!不过谢谢你。”上校咧嘴笑着,把胳膊放在悍马后坐的窗框上,“我都快五十岁了。”
“哇!”
“你这声‘哇’倒是没错!我确实是个老家伙了。”然后他转向哈罗德,“您今天好吗,先生?”他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还好吧。”
“您的名字,先生?”
“哈罗德。哈罗德?哈格雷夫。”
威利斯上校扭头看了看卡车里一名年轻一些的士兵,那个士兵正在做记录。“今天这么大太阳,你们两位先生是要去哪儿?”上校问道。他抬头看了看金灿灿的太阳和湛蓝的天空,还有小片的白云懒洋洋地从地平线的一边移到另一边。
“没想要去哪里,”哈罗德说着,并没有看天,而是一直看着这辆悍马,“我们就是出来舒展一下腿脚。”
“你觉得你们这腿脚还要‘舒展’多长时间?两位先生需要搭我的车回家吗?”
“我们既然走到这里了,”哈罗德回答,“就肯定能原路走回去。”
“我不过是想帮个忙,哈……格雷夫先生,对吧?哈罗德?哈格雷夫?”
哈罗德抓住雅各布的手,一动不动地站着,后来上校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威利斯上校转过头,跟驾驶座上的年轻士兵说了几句,然后对老人和他的复生儿子点点头。
悍马咔哒咔哒发动起来,随着一声轰鸣,开走了。
“他是个上校,”雅各布说,“可是他真客气。”
哈罗德本能地感觉应该回家了,但是雅各布带着他走向另外一个方向。孩子一直牵着父亲的手,拐到北边,带着父亲走到树林那边的灌木丛穿过去,一直来到树林里面。他们在松树下面溜达,间或还有一棵白橡。他们不时听到不远处有动物跳过的声音,鸟儿从树顶扑啦啦地飞起来,还有风声。空气中带着泥土和松树的味道,还有雨水的气息,似乎远处的天空不久就要下雨。
“我们这是去哪里?”哈罗德问。
“一头跑得很快的鹿会变成什么?”雅各布问。
“我们要是迷路就糟了啊。”哈罗德说。
“高速‘公鹿’。”
哈罗德大笑。
很快,空气中飘来水的气息,父子俩继续向前。哈罗德一下子想起来,当年他、雅各布,还有露西尔,曾经一起到瓦卡茂湖附近的一座桥上去钓鱼。那座桥不高,这也算件好事,因为钓了半小时鱼之后,露西尔觉得把哈罗德推到湖水里更好玩,但是当他看到她走来时,却一个闪身,又用胳膊肘轻轻一推,结果是她尖叫着掉到水里去了。
当她好不容易从水里钻出来,爬到堤岸上的时候,可真够好瞧的:牛仔裤和棉质衬衫都贴在身上,头发不停地滴着水,还挂着几片叶子,都是岸上的灌木丛里来的。
“妈妈,你抓到什么了?”雅各布问道,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去了。
然后,没有多说一句话,哈罗德抓着雅各布的胳膊,露西尔抓着他的脚,两人大笑着把他扔到了水里。
这事好像就发生在上一个星期,哈罗德忍不住想。
然后树林变得稀疏起来,只有一条河横亘在雅各布和哈罗德面前,颜色深沉,水流缓慢。“我们可没带替换的衣服,”哈罗德盯着河水说,“你妈会怎么想啊?要是我们两人回家的时候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那可是没好日子过了。”哈罗德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已经脱下鞋子,卷起裤腿,露出两条苍老的细腿。记忆中,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干过了。
他帮雅各布也把裤腿卷到膝盖以上,雅各布咧嘴笑着脱掉衬衣,沿着堤岸的斜坡跑下去,跑进河水中,直到水没到腰部。然后他把头扎到水底下,再钻出来,哈哈大笑。
哈罗德摇摇头,却不由自主地也脱掉衬衣,然后以老年人最快的速度跑到河水中,来到孩子身边。
他们互相泼水玩,直到两人都累得几乎散了架。然后他们吃力地慢慢从河里爬上岸,找了一块平坦的草地,像两条鳄鱼一样躺下来,让阳光按摩他们的身体。
哈罗德很累,但是很开心,他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透彻起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蓝天和树丛。三棵松树从土地上挺出来,到了半空中就交错成一团,挡住了阳光,此时的太阳已经处在下山的方向。哈罗德很好奇,三棵树的尖顶是怎么交叉在一起的。他躺在草地上,仰头盯着看那几棵树,看了好长时间。
哈罗德坐起身来,一阵酸痛渐渐蔓延到全身。的确,他已经不像当年那么年轻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膝盖蜷到胸前,挠了挠下巴的胡茬,向河水那边看去。他以前来过这里,一点不差,就是这个地方,当时也有三棵树懒洋洋地在土地上挺立着,树顶在不太高的地方交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