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抬起脸,迷惑地说:“当,当然,冯,冯凯。”
陶亮心中一喜,看来这个小结巴还挺好骗。冯凯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看到过的。陶亮怕自己反应不过来露馅儿,于是接着编道:“以后别叫老k了,痞气。我看你也就二十出头,我比你大多了,以后你直接喊大哥吧!”
小伙子疑惑地看看陶亮同样青涩的脸庞,欲言又止。陶亮则连珠炮似的继续往下说:“哎,我啊,有一种病,只要一做噩梦,就会近事遗忘。近事遗忘你懂吧?就是会忘记近期生的事情。”
小伙子的脸上立即变成了极为关切或者说是同情的表情。
“有的时候,病情严重了,忘得更久,比如你看,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陶亮皱着眉头、敲着脑袋表演着。
“啊?你刚才也做噩梦了吗?”小伙子关切地问道,“你忘了正常,因为我们是昨天才认识的,算是‘近事’。你得这病多久了?”
陶亮见小伙子一着急,说话就不结巴了,看起来他并不是结巴,而是有社交障碍,和不熟悉的人沟通起来比较费劲罢了。于是陶亮摆摆手,苦笑着说:“从小就这样,被别人打了一顿,脑子受伤了,以后就成这样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心要当警察,不让坏人们欺负弱者。当然,你不用担心我,我不做噩梦就没事。”
说完,陶亮假装忧郁地喝了一口水。
“不让坏人们欺负弱者。”小伙子暗自重复了一遍,似乎有些感动,捏了捏拳头,然后像鼓足了勇气似的说道,“我会帮你保密的。那我们重,重认识一下。你好,大哥,我叫顾红星,2o岁。”
噗的一声,陶亮把嘴里的水全部喷到了顾红星的脸上。
在顾红星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当中,陶亮连忙拿起毛巾给顾红星擦脸。
“大,大哥,你,你,你没事吧?”顾红星拿过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关心地问。
陶亮被水呛着了,剧烈地咳嗽着。他的脑袋很疼,但不是因为咳嗽。他在心里誓,这一口水,绝对不是为了报复,绝对是出于意外和惊讶。他一边用咳嗽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惊讶,一边偷偷地用眼神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
对于这个小伙子,陶亮刚才就觉得有点似曾相识,但是毕竟他认识顾红星的时候,顾红星已经五十多岁了,和眼前这个清秀、稚嫩的小伙子实在是区别很大。顾红星身上的那种威严气息在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身上荡然无存,明明只有羞涩和懵懂。
不管陶亮怎么不愿意相信眼前的现实,但他必须得接受:顾红星就是他的老丈人。他的老丈人,正毕恭毕敬地喊自己哥!
这也太戏剧化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的这种表现,说明我的记忆被唤起了。”陶亮憋着笑,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回想着老丈人的那些往事,一一核对,“你刚刚高中毕业,对不对?咱们这是去沈阳对不对?你老婆叫林,啊,不,昨天我们遇见一个老婆婆姓林,对不对?”
刚说起丈母娘林淑真,陶亮就想起来,印象中顾红星结婚并不早,现在这个年纪,他俩应该还不认识吧。
“对对对,你记起来就好。”顾红星很高兴,说道,“但老婆婆是谁?”
“不重要。”陶亮拍了拍顾红星的肩膀,说,“是你帮助我恢复了记忆,谢谢你。”
顾红星好像是第一次成功帮助了别人,所以显得比陶亮还高兴,说:“你是我大哥,这是我应该做的。”
“是吗?我能当大哥吗?”陶亮心花怒放,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伸出双手,像逗小孩一样,揪住了顾红星的脸颊,说道。
“能!你比我大一岁,而且你对我那么好,怕我第一次睡卧铺会摔着,把下铺让给了我,对我还这么关心。”顾红星的脸颊被揪住,说起话来有些费劲,但他还是略带窘迫却又很认真地点头说道。
“好,那你再喊一声。”陶亮感觉到莫大的满足感,童心大起。
“大哥。”顾红星对陶亮言听计从,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欸!好的,好的,以后哥哥罩着你。”陶亮又拍了拍顾红星的肩膀。
顾红星显然没太听懂“罩着”是什么意思,欲言又止,却没敢问。
回到各自的铺位,陶亮还是晕晕的。咋就成了老丈人的大哥了……不过,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平时不是对我耀武扬威吗?不是总看不惯我吗?现在还不是成了我的小弟?
这种滑稽的感觉,以及那种似乎有点“报复”意味的内心小九九,暂时冲淡了陶亮的焦虑。不过,更重要的是,在陌生的年代遇到一个熟人,这种莫名的亲切感抚慰了他。
往后,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铺位上翻看自己的被褥行李,陶亮找到了一张入学推荐表,盖着的公章是龙番市公安局的。推荐表的右上角是一张黑白花边的一寸相片,不错,正是自己现在的长相。
冯凯,1955年2月出生,高中毕业,中共党员。父亲于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中英勇牺牲,被追认为革命烈士;母亲于197o年病故;无兄弟姐妹。
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是1962年?陶亮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查一下这场战事的来龙去脉,可这才想起,这个年代,哪有什么手机!天哪,没有手机的生活,他根本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