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一旦李丰死了,帝位空悬,此事就太值得掂量了。
姚镇:“大帅?”
“去回钟老将军,借我几只鹰甲,用完就还,快点。”顾昀这会也忘了方才头重脚轻地虚脱劲,飞快地说道,“小葛留下,想办法联系京城看看是什么情况,我带人走一趟扬州。”
奉命作假的“雁王”与“徐令”此时已经被杨荣桂打包完毕,给“请”上了贼船,随军离开扬州府,北上逼宫。
一路走得十分隐蔽,江北疫情那么大的事京城愣是没听见半点风声,足可见杨荣桂等一干奸党对运河沿线驿站的控制力。
晚间在驿站里休息,“雁王”和“徐令”委屈在一间屋里,身边带的侍卫早已经被解决了,外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杨荣辉的眼线,插翅也难飞出去。
一直等到了半夜三更,“雁王”才从窗户缝里往外看了一眼,见守卫稍松了些,便摸着自己的脸压低声音对“徐令”说道:“早知道这差事这么不好办,我还不如留在蛮人那呢,这回王爷欠我人情欠大发了——也不知道木鸟能不能送到葛胖小手里,还连累了少东家,你爹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急呢。”
“徐令”正要答话,突然脸色一肃,只见守在后门的几个卫兵不知怎么的,悄无声息地就倒了,随后一个黑影会飞似的潜进来。
“徐令”身上的护身之物早被搜走,一伸手扣住了桌上一个瓷杯,携着劲风打了出去,来人轻轻侧脸,堪堪让过这暗器,随即张手一拢便将那瓷杯卷进袖子里,悄无声息地从后窗钻了进来,身法敏捷得不行,一番动作,那窗户上的风铃居然纹丝不动。
来人落地后一把扯下脸上面罩,打手势道:“是我。
正是顾昀。
“徐令”大概是没见过顾昀,愣了愣,“雁王”却倒抽了一口凉气,喜形于色。
顾昀其实觉得有点不对劲,“徐令”那杯子扔得手劲太大了,可是此时来不及细想,他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皱皱眉,飞快地打手语道:“怎么弄成这样,亲卫呢?”
这一套手语还没打完,那位“雁王”已经乳燕投林似的向他扑了过来,步伐之娇俏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顾昀有一副不为人知的狗鼻子,人近身三尺以内,一点气味不对劲也能闻出来,面前这位“雁王”身上非但没有他常年沾染的安神香味,反而夹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脂粉味,他蓦地往后一错步,一抬手扣住“雁王”的喉咙:“你是谁?”
“雁王”没料到一照面就穿帮,挫败得不行,只好扑腾着手脚以唇语道:“十六叔,是我。”
会叫顾昀“十六叔”的,只有当年雁回镇里随着长庚一起带回来的葛晨和曹春花——虽然俩人大了以后再也没这么叫过。
顾昀手一松,愕然道:“小曹?”
他们这厢暗自接上了头,同时,七月初三这天,一封自扬州城发出的密信穿过皇城九门,送抵吕常之手。
吕常看罢难以自抑地大笑数声,与一干亲信入室密谈,并派人去请方钦方大人。
方府与吕府相距不远,家人很快去而复返,回禀道:“老爷,方家说方大人近日发了恶疾,全身发热起疹,说话要往京郊的别庄里送呢,不便见外客,小人看见他们那院里已经备好了车驾,被褥衣服什么的在后院烧呢。”
吕常问道:“方大人可有话带给我?”
“有,”那家人恭恭敬敬地回道,“方大人让小人捎给您一句话,说祝您马到成功、万事如意。”
吕常嗤笑一声,摆手让他退下,转身进书房:“方钦这老狐狸,心里鬼主意一箩筐,支使旁人的时候指点江山,临到有事的时候就惯会往后缩,这辈子也就有个狗头军师的能耐——不用管他,如今我们大业已经完成一多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吕侍郎嘴里那位浑身发疹的“狗头军师”前脚烧了自己的衣物被褥出城休养,后脚就乘着一顶貌不惊人的小轿来到了北郊,跟他一样偷偷摸摸出京的沈易恰好就在北大营里,闻听这位尊臀不知坐在哪条板凳上的方大人来访,顿时吃了一惊。
北大营新任统领是原来谭鸿飞的副手参将之一,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低声道:“沈将军暂请回避,我见他一见。”
那天方钦在北大营逗留了足有小一个时辰,没人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直到天黑才默不作声地乘着他的小轿走了。
七月底,隆安皇帝的万寿节在即。
自从李丰登基以后,生日就没怎么大办过,宫中太后早逝,先帝死后,他也没有像样的长辈给张罗,一直抠抠索索的活到这么大。
不过这一年万寿节,李丰终于有了点动静。
战时坍塌的起鸢楼旧址重建,李丰认为“摘星台”的模样不祥,“云梦大观”奢靡太过有伤天和,于是下令改制,将“起鸢楼”改建成“祈明坛”,废除原来纸醉金迷的吃喝玩乐功能,变成了一座正经八百的祭天祈福坛,把钦天监也搬了过来。
隆安皇帝不知是自己吃饱了撑的还是被有心人撺掇的,决定上新落成的祈明坛祭天祭祖,下罪己诏来庆祝生辰。
……要说起来,李丰手下一帮贪官佞臣,专门啃他的社稷咬他的江山,自己苦命的小白菜一样没人疼没人爱,过个生日连碗面都没人给下,还要当着天下痛陈自己执政过错。
这么苦闷,朝中除了一群白胡子酸腐,背地里愣是没人说他一声好,实在是一桩人间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