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好整以暇地弹了弹身上的尘土:“退缩是人之常情,若是和人对上,进进退退倒是也无妨,但是记住,如果你在未着甲胄地时候对上铁傀儡或者重甲,千万不能退。因为这些铁家伙脚上是烧紫流金的,你一退就会被他们追上,那时你的心和身体都是向后的,很难在短时间里凝聚反击之力,反而会手忙脚乱地落到对方手里。”
长庚沉吟良久,忽然问道:“义父是说,如果遇上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向前比退避的胜算大吗?”
顾昀一挑眉,有点奇怪道:“哎?今天怎么‘义父’了?”
长庚什么都好,唯独嘴上总是没大没小这一点很讨厌,张口闭口叫他“十六”。
顾昀是正月十六生人,十六这小名还是公主起的,除了公主和先帝,连老侯爷都没这么叫过他,虽说他不大计较,可是一天到晚被这么个小东西“十六长十六短”的挂在嘴边,也怪别扭的。
根据他的经验,顾昀感觉自己好像只有两种情况能捞到这小子一声“义父”,一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不小心把这崽子哄高兴了,一种是瞎猫踩了狗尾巴,他不小心把这崽子惹毛了。
长庚深深地看了他一会,神色莫名复杂地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可憎可鄙、无德也无能之处,还怎么敢再任性下去呢?
有时候,少年人从“自以为长大成人”,到真的长大成人之间,大概只有一宿的时间。
粗枝大叶如顾昀,也突然隐约感觉到长庚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第21章除夕
安定侯不可能每天在家休息,大梁文武百官们奔波劳碌的一天通常从晨□□卯开始。少数闲职人员,申时可以回家各找各妈,不过顾昀显然不是干闲职的。
就算下朝,他也一般不是皇上找,就是同僚找,好不容易有一天没事没应酬,他还要去北大营转一圈,很少能在日落前回府。
总之,过着鸡狗不如的日子。
因此想要得到顾大帅的贴身指导,就得赶他早晨上朝前活动筋骨的时间。
长庚便从此开始起五更爬半夜,每天鸡都还在瞌睡,他就领着他的侍剑傀儡去顾昀院里等着。
蹿个子蹿得又细又高的少年拎着他的剑在前面走,侍剑傀儡便在后面稀里哗啦地跟着,一双铁臂向前平伸,左臂挂着一盏汽灯,右臂挂着一个食盒,活像个送饭的夜游神。
到了顾大帅那里,早起的老仆会把食盒接过去,用小火在一边煨着,顾昀开始给他的干儿子上早课。
送饭的夜游神于是成了挨揍的夜游神,当牛做马,十分悲惨。
一堂天马行空的课讲完,早饭也热好了,两人各自吃了,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顾昀要出门,长庚自行回去等先生来领着念书,过了午,还要跟着侯府的家将习武。
顾昀着实不算什么好老师,和沈易一样,他也有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毛病,时常刚刚定住铁傀儡,嘴里已经讲到了重甲如何排兵布阵,怎么分配重甲轻甲的比例最省紫流金,乃至于西域的马和中原的马品种有什么不同,哪产的高粱最扛饿等等……
等这话题天上人间地绕着大梁转一圈,顾昀大概才回过神来,问长庚道:“我又跑题了是吧?我最开始想说什么来着?”
长庚:“……”
俩人就只好坐在铁傀儡的大脚上,就着那铁怪物身体里齿轮转动的“嘎吱”声,一起冥思苦想跑了十万八千里的主题是什么。
刚开始,听闻顾大帅亲自传艺,葛胖小和曹娘子都激动不已,也克服万难,哈欠连天地跑来跟着听了几次,不料从头到尾只听出了一个心得——什么玩意!
葛胖小私下评价道:“我感觉还不如听沈先生念经。”
“是沈将军,怎么老记不住呢?”曹娘子没好气地纠正完,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在美男子与良心之间居然选择了良心,补充道,“我感觉也是。”
只有长庚对此毫无意见,每天能和顾昀待一会,让他通宵达旦地守在门口都行——反正睡着了也是反复的噩梦,没什么好留恋的。
他像相信自己一定能镇住乌尔骨一样,相信自己能成为一把利刃,每天磨去一点多余的、不好的东西,包括对他小义父的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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