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纷纷被勒住,随即前蹄轰然落地,听动静是大批军队突然被拦了道。孟云飞话音顿止,两人同时凝神侧耳,只听远处士兵拔刀呵斥:“挡道者何人?!”
竟然没有传来回答。
山谷对面突兀地陷入了安静,没有叱问,没有交谈,甚至没有刀剑出鞘的一丝动静。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不安。
——远处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刚才还在疾驰的军队突然陷入了完全的死寂?
清风掠过草丛,虫鸣长长短短,月华淡淡笼罩山涧,飘零桃瓣拂过夜空。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巨大而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迫近——
就在这时,石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徐霜策从山谷深处缓缓而来,白衣宽袍广袖,发丝随风扬起,翩然如月下谪仙。他手中的不奈何反射着清寒华光,因为剑身血槽太满,正顺着剑尖一滴滴往下淌血,在他身后蜿蜒出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血路。
“……”尉迟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徐……宗主……”
徐霜策神态平静,好似那场无声的杀戮只是错觉,与他两人擦肩而过,径直走到小院门前,才背对着他两人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竟然主动开口问话!
尉迟骁不假思索道:“宗主您中了镜术,这一切都是幻境,是您二十年前记忆的投影!现世的您正身处临江都,现在必须立刻醒来,我们才能——”
“你们是来观礼的宾客么?”徐霜策打断他道。
尉迟骁戛然而止。
“来者皆是客。但明日才行婚宴,你们天亮再来吧。”
尉迟骁瞳孔骤然紧缩,但已经来不及了。徐霜策话音刚落,四面墙壁突然拔地而起,迅速建成房屋,将尉迟骁与孟云飞两人困在了里面,哐当一声关上门。
尉迟骁大怒:“徐宗主!”冲上去就要将门劈开。
孟云飞喝止:“别轻举妄动!”
只见屋外的徐霜策头也不回:“——半夜三更,来客为何喧哗?”
最后一字落地,一股无形的力量迎面而来,不由分说将两人提起,哐!哐!扔上两张床榻。紧接着透明的绳索当空而至,瞬间把他俩结结实实捆在了床板上!
尉迟骁:“我——”
下一秒被施了禁术,猝然被迫消音!
孟云飞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只见屋外夜色溶溶,徐霜策伸手推开院门,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对面屋门前,站定脚步道:“我回来了。”
不奈何剑上的血顺着台阶一路往下流,他的声音却非常柔和:
“我一直都非常地想念你。”
与此同时屋内,宫惟背抵着门板,瞳孔无声地放大了。
他面前的这座小屋已经变了模样——房梁墙壁披红结彩,床榻上贴着大红金字,靠墙设着一张描金紫檀妆奁,八盏大喜烛燃烧时发出噼啪轻响。镜屉前端坐着一名女子背影,身着嫁衣,戴红盖头,白如冰雪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一切都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只除了一点。
当年坐在红盖头下的,是他自己。
白将军策马离开这座山谷的下一瞬,“农家女”就挥挥手把整个桃源村给收了,开开心心地尾随他到了京城。法华仙尊虽然能闯祸,但也有个好处,就是任何严肃交代下来的任务他都能不折不扣地完成;应恺再三嘱咐别让徐霜策的魂魄在幻境中受到伤害,他就充分确保了白将军平步青云、万事顺遂,甚至还偷偷跟着溜进皇宫,随便找了个太医附身,连夜读医书翻古籍,把他失明的眼睛都给治好了。
大功告成的宫惟拍拍手,松了口气,掰指头算算战场上的人头数,觉得徐霜策杀障其实破得差不多了,正琢磨着接下来要不要附到皇帝身上去酒池肉林骄奢淫逸玩儿几年,突然晴天一道霹雳咔擦劈下——
复明之后的白将军点了亲兵,带了仪仗,准备动身回桃源村,去迎亲。
他竟然没忘记那个叫阿桃的“农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