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他当然会得到赔偿,只是想也知道成功会质问他如何发生冲突,为何贺阳会知道真相,他需要耗费精力来编个谎言。但不去呢,他的右胳膊已经疼得有些麻痹了,他需要自己支付医药费,存的钱就会曝光,然后,那样一个家庭,就会如吸血虫一样扑上来,他的东西会被翻得底朝天,一点都不会给他留。
赵明只用了五秒钟,就做出了决定,他将那张纸条小心的放好,用完好的左手拎着自己的书包,直接苍白着脸,以摔到了为由,从学校正门出去,然后打上车,按着记忆中韩丁曾经说过的地址,找上了朱成功别墅区。
到的时候不过是上午十一点,出租车被拦在了别墅区门口,尽职尽责的保安询问着赵明要找谁?赵明喘着粗气指着自己的断臂说,“找……找朱成功家,我是他儿子同学,他被打了,昏迷不醒,手机也坏了,我只能过来报信。”
他那条胳膊并非假的,退伍兵一眼就能瞧出来是断了,无力的耷拉在身体的一侧,再说赵明的确穿着校服裤子,看着又挺乖巧的,立刻就去给朱成功家去了个电话。匆匆忙忙赶来的,是被王姐扶着的韩金茹,她一眼看到居然是赵明,就皱了眉头,没记错的话,好像韩丁每次犯事,都有他在身边。
这孩子明明是十一中的,怎么可能是朱骜的同学?
韩金茹几乎立刻就判定他是骗子,转头就想走,却被早就有准备的赵明给扯住了,他脸色苍白,冒着冷汗,跟鬼一样,冲着韩金茹说,“你可别忘了,我是贺阳的同学。”
韩金茹的眼皮子就跳了跳,她的确,依旧是不习惯,又多了个儿子的事儿。但对贺阳却不是不关心的,所以韩金茹立刻跟着一句,“贺阳打架了,人怎么样?在哪里?”
赵明知道她上钩了,也就不愿多说,他胳膊已经疼的受不了,吐出句:“贺阳只让我告诉朱成功。”就眼一翻,昏倒了。
韩金茹还被他扯着呢,立刻手忙脚乱的去拽住他,又叫了他半天,却没醒。王姐也在一旁帮忙把赵明扶到了一边,问韩金茹,“怎么办啊,这孩子身上发烫,也不好呢。”
韩金茹心里念叨着别急别急,先是查了贺阳学校的电话,打过去以家长的名义直接找到了张敏,然后确认贺阳已经旷课一上午了。韩金茹心里就信了三五分,毕竟,她可是亲眼瞧见被贺阳打晕了的韩丁的,这孩子动手也的确不留情面。就吩咐王姐打110,跟着将赵明送医院,中间又给朱成功打电话告诉他这事儿。
赵明直到被抬上了救护车,才松了口气安然的睡过去。反正他能猜出来,既然贺阳给他留了这张条,怕是短时间不会出现,朱家找去呗,他们一时间找不到,都得等着他醒,递纸条要赔偿也就不急了。
这边朱成功匆匆忙结束了会议,带着杜成往医院赶。那边贺阳离开赵明后,给吴文才发了条短信,直接翻墙出了学校,只是却一时间无处可去——他一点也不想回贺家,那个地方曾经是他最后的港湾,就如昨天夜里,即便再难受,只要躲在那里就可以了。
可如今,那却是个笑话。
他不能否认妈妈对他的好,可他也不能否认贺大海对他的无情。他在那里抛洒的十六年时间,付出的所有努力,就跟孩子吹的肥皂泡似得,曾经那么的五彩斑斓让他充满希望,但只要轻轻一戳,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贺阳在学校后门停留了许久,最终,他的脚步缓慢的朝着正门前那条小吃一条街慢慢走了过去。他突然想起了徐三,那个似乎看起来和他一样倒霉的男人,他想,这时候,那里应该没人,他可以去静一静,去梳理梳理该怎么办,也不怕被找到。
他到的时候才十点多,徐三正在小店门口蹲着削土豆皮,瞧见他来了挺惊讶,在他心里,贺阳一直是个努力学习的孩子,他皱皱眉,“你逃课了。”
“嗯,遇上点事,心里烦,不想在学校待着。”贺阳也不隐瞒。
徐三一听,就叹口气,扔给他一把削皮器,将放土豆的盆往他身边推了推,贺阳就识趣的蹲下去,开始跟着他干活。
事实上,有时候体力劳动往往更能放松身心。蹭蹭蹭的削土豆声音,单一而无聊,贺阳却在这样的重复性动作中,慢慢的放松下来,徐三看着他的变化,等到那一盆土豆全部搞定,就扔给他个围裙,“切丝吧,原先教过你。”
贺阳就老实的去洗了土豆,在案板前忙活。徐三教他的时间不长,他练得也不算多,后来受伤后就没再动过刀了,所以基本功特别不扎实。手上动作倒是很快,一颗土豆总是在开始一半的时候切的细薄,但到了后面一半,就差强人意了。
好在,这里不是如意酒家,徐三也不是那个吹毛求疵的厨师长,贺阳无压力的慢慢干下去,越来越熟练。随后,下学的时间就到了,徐三指挥着他团团转,择菜洗菜配菜,端盘子刷碗,最终等所有都结束的时候,距离贺阳来这里,都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学生们早就吃完饭离开了,小吃街终于回归安静,旁边的几家饭店老板们都关了门开始睡午觉,贺阳擦完最后一个盘子,直起腰来,腹中叫的跟打鼓似得,忍不住的喊了声饿死我了。然后就愣了,他居然忘了自己在生气,在愤怒,在不到四个小时前,想要杀人。
徐三这时候才说话,“心情好点了?”
贺阳有些不是滋味的点点头,不是心情好点了,是那股子盲目不见了,人好像一下子沉静了下来。徐三在旁边说,“遇到难事了吧,恨得连牙齿都想咬碎了吧,甚至杀人的心都有了吧。”
贺阳惊异的抬起头,撞进了徐三了然的眼神里,“我被从如意酒家赶出来,甚至被他们污蔑不能在这行立足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他笑笑,“我当时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杀了张启山,我想我虽然借了二十万,可我做牛做马还了多少,你凭什么对我这样?我那时候都在撒么刀具了。我妈怕是看出来了,她就天天说自己闷,折腾着我背着她跑这跑那儿,我那股子鲁莽就散了。”
贺阳觉得他们不是一会儿事儿,他张张口想说话,徐三却摆摆手,“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总是不如意的事儿。”
贺阳没藏着掖着,“我突然发现我的亲人都在想怎么抛弃我。”
徐三这次倒是扬扬眉,叹了口气说,“居然是这事儿,不过我那么做不是想劝你什么与人为善,说实在的,我活了三十七年,才发现,这他妈就是个屁话。我只是让你沉一沉,有些事情,总要想好了才能办。”
贺阳真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他其实来的时候,已经想好要鱼死网破了。他明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在努力的善待他们,他们凭什么都把他当垃圾一样,向外扔。贺大海想要光耀门楣,所以要出众的朱骜,朱成功想要继续辉煌,所以要出众的朱骜,朱骜也想要荣华富贵,所以可以放弃他。他又算什么呢?
这样剧烈的想法,在徐三平淡的现实面前,简直不可能共存,贺阳打量着看起来平凡至极,也沉静至极的徐三,语气里不乏尖锐,“你想做什么?就凭这个十平方的小吃店来报仇吗?”
徐三笑笑说,“我在等机会,我对自己有信心。贺阳,打到别人并不一样是身体上的,你可以摧毁他们的信念,在我看来,张启山不就是觉得如意酒家是最好的,我是个屁吗?那我就彻底彻底打败他好了。将他挤得不复荣光,最终消失在南城,我不用去打杀他,他会比挨一刀还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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