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怔忪。
那又如何?
这四个字从曲休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半点不拖泥带水,简直就像人生原则,贯彻始终。
“你了解朝家家业吗?十年青春换来这样身家,值得。”曲休说道:“如果陆湛澄真心爱你,让他等你十年又如何?”
曲休说话时的神情再寻常不过,自然得无懈可击。
可就是这样完美的自然,让朝阳一瞬间陷入凌迟之境。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觉得自己没错。”朝阳痛苦道:“你仍然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我如今过得很好。”曲休安然道:“名誉、财富、事业、家庭,无一不美,何错之有?”
朝阳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曲休静静地看着她。
朝阳笑过之后,安静下来,满面死灰,“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笔生意咱们谈不成。”
“没谈过,怎么知道不成?”曲休说道。
朝阳一步跨到曲休面前,拽起她手工刺绣的精致领口,逼着两张相似的面孔面对面,咬牙森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和朝云安离婚后,朝云安连我都不认,打发你的那笔钱即使多,但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一旦我回到朝家,成了朝家的主子,你是我亲妈,别说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哪怕我平平安安终老,靠着舆论碾压,我也不得不向你低头。大户人家最看重脸面,这事上,你比我有经验,不是吗?更何况,你被朝云月压迫十年,你的牌子至今不能进入香港和内地,简直是天大的损失,不是吗?”
曲休不得不昂起的脸上面无表情。
朝阳痛不欲生,既想撕下这张美丽绝情的面皮,又想投入她的怀抱,捂热那颗千年寒冰一样的心,“曲休!你不爱我,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曲休看着她,没有回答。
答案,她早就给过。
朝阳终于放手。
曲休坐回位置,保养细嫩的指尖抚过领口上被捏皱的凤凰刺绣,轻轻抚平。
朝阳颓然道:“是你走,还是我走?”
“我走吧。”曲休起身,头也不回走到玄关处,正要出门时,被朝阳唤住。
朝阳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道:“这些年,你始终不愿意真正接纳我,因为我是你用青春等价交换来的小孩,还是因为看到我,会让你想起那个被你辜负的男人,那场被你欺骗的婚姻,还有那个连你都不愿面对的自己?我是你人生的污点吗?妈妈?”
“如果我像你这么幼稚,我这一生都走不出这扇门。”曲休拉开眼前布满岁月侵痕的大门,“孰是孰非,不要太早下结论。”
曲休走了,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去,像过去每一次久别重逢,淡漠到留不下任何痕迹。
朝阳终于明白,这世上,并不是所有母亲都配为人母。
客厅里只剩下朝阳一人,她坐回沙发,茶几的果盘上,那个被她们母女俩糟蹋过的苹果已经泛黄,朝阳拿起苹果,不去管剩下的果皮,大口大口咬进嘴里,合着眼泪和呜咽,吞下肚子。
白未晞小时候矫正牙齿,白母担心她牙齿长坏,所有水果全都仔细削皮切片,盛在盘子里让白未晞用牙签插着细细咬。
不过是削个水果,朝阳却羡慕了十多年,以为那滋味一定赛过琼浆玉露,如今真切吃进嘴里,却觉得苦涩无比。
一个苹果被朝阳啃到连黑色的籽都含在嘴里,万般舍不得,却也只能吐掉。
吐掉,拿纸巾擦了嘴,又收拾了茶几,最后进卫生间洗把脸,出来时,外公外婆正好推门进来,见到家里只剩朝阳,都是十分担心。
“阳阳……”外公忐忑,想问曲休去哪了,又不敢开口。
“她走了。”朝阳笑道:“外公,下次有事可以直接和我说的,现在虽然是四月,但太阳也大,你和外婆一直呆在外面,我不放心。”
“嗯嗯。”外公点头,心虚地不敢看朝阳。
外婆一直在看朝阳神色,见她似乎没有异状,壮胆问道:“你们俩……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