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知微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开始打点自己的所有精神,维持着一个严肃与坚定的表情——她在袁景瑞面前的惯常表情,袁景瑞也没有再开口,两人一时沉默,幸好有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突然变得沉默而凝固的气氛。
袁景瑞的电话当然不止一个,公务的私务的加在一起至少三四个,偶尔飞出国去,还要将其中两个不太重要的全权交由董知微接听,她在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当时只觉紧张,为了保险二十四小时开机以待命,不出两天便熬出两只熊猫眼。
袁景瑞飞回来的时候就笑她,“董秘书每天晚上很忙吗?”
董知微回答的时候暗暗咬着牙,“袁先生,昨天我接的最晚的一个找您的电话是夜里十一点五十五分,而今日最早的那个,是在凌晨两点打来的。”
他就“哦”了一声,“谁那么不识相,这种时候打电话。”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打印好的a4纸来,上面还有拨电话的人的留言,除了一些公事之外,不乏娇嗲香艳的句子,抱怨他居然让秘书听她们的电话。
袁景瑞只拿过去看了一眼便放下了,说一句,“下次非上班时间就把这两个电话关掉吧。”就完了。
听得董知微心里猛翻了两下眼。
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地看上像袁景瑞这样万花丛中过的男人。
铃声仍在继续,袁景瑞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大衣,董知微接话,“我替您把电话拿过来?”
他点点头,董知微就解开安全带往后座探身,车里暖气很足,上车的时候她已经将厚重的围巾解了下来,中规中矩的小西服里是白色的衬衫,微微敞着领口,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白色的脖子。
他突然觉得热,松了松领口,又将车里的温度调低了两度。
董知微从大衣内袋里找到震动作响的手机,递到老板手里的时候稍微有些好奇。
这是袁景瑞的最私密的一个电话,袁景瑞有三个手机,其中一个专用做公务使用,另一个就私人一些,至于这一个,就连她都不知道号码,也不知道他用它来联系谁。
袁景瑞伸手将电话接了过去,才听了两句脸色便沉了下来,只问,“现在在哪里?”
车还在高架上行驶,他却在那头回答之后突然地打方向并线穿入将要错过的下匝道,车头方向变得太猛,让董知微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气,一手抓紧了门侧的把手,身后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无数大灯频闪,显然被吓到的人不止她一个。
车子在下高架的第一个路口靠边停下,袁景瑞转过脸来,“我有急事要去医院,你先回去吧。”
董知微呼吸还没有完全平复,听到这句话脱口而出,“医院?谁出事了?”
袁景瑞再看她一眼,“是我母亲。”
董知微又是一震。
她从未听她老板提起过自己的家庭成员,他的父母,去世的前妻都像是公司里的禁忌话题,也没有其他人有胆子公开地谈论过。
“哦,那我……”她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门锁已经弹开了,但她拉了一下竟没有拉开,他探身过来,伸手替她拉了一把,动作太快,她都来不及收回手,这一下就是按在她的手背上的。
手背上一阵冰凉,她要隔了一秒才明白过来,那温度是从他按在她手背上的手指上传来的。
董知微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他,袁景瑞陷在阴影里,她看不清表情他脸上的表情。
她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或者我一起去,万一您需要人,我在旁边,也可以帮忙。”
他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她将车门合上,车子一动,再次汇入了滚滚车流之中。
医院离下匝道口并不算太远,转过两个路口便到了目的地,这里是上海最好的医院之一,高楼在市中心耸立,什么时候都是灯火通明的。
袁景瑞车停得很急,下车之后就疾步往里走,后头传来停车场管理员的叫声,还是董知微回过身付了十块钱的停车费。
那人一边收钱一边嘟囔,“来看急诊病人的啊,看你老公急煞了。”
说得董知微脸一红,立刻解释,“不不,你搞错了,他不是我老公。”
这样一耽搁,再等她回头,走在前头的袁景瑞连人影都没了。
袁景瑞还未走近病房便看到了立在走廊里的警察,两个,都穿着制服,正手拿着簿子低头交谈,听到脚步声一起回过头来。
“你就是受害人家属?”
他点点头,问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阿姨一个人躺在垃圾清运厂边上,有人劫持她又把她丢在那儿,有路人报警,是我们的人过去把她送到医院的。”
袁景瑞并没有等到他们把话说完便推开了病房门,但也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着,他母亲还没有醒,躺在淡绿色的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手上吊着点滴,他几乎是瞬间生出了一种暴虐的疯狂,而这种疯狂让他不得不用暂时的静止来控制自己不做出一些可怕的反应来。
他就这样沉默地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手,轻轻地把门带上了,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让那两个准备过来提问的警察一同僵硬了一下,四只脚顿时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