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华叹了口气,说:“嬷嬷一心为我好,我知道,可不能什么事都让嬷嬷替我挡了。嬷嬷年过半百,我刚十几岁,嬷嬷还能替我挡多少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管是污言秽语还是狂风暴雨,该我经历的,我躲不过去。”
佟嬷嬷挽起周嬷嬷的胳膊,说:“周姐姐,姑娘是明白人,你还是别操心了。”
“燕语,叫夏嫂子去花厅等着。”沈荣华冲安慰一笑,转身就往外走。
周嬷嬷匆忙追出来,说:“老奴还是跟姑娘去。”
夏嫂子三十来岁的年纪,模样还算齐整,打扮得也很利落。此时,她正在花厅里转悠,看到沈荣华带着丫头婆子出来,她赶紧迎上来跪地行礼。
“起来吧!我今天事儿很多,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就快一点儿。”
“姑娘,嬷嬷和姐姐们……”夏嫂子很为难地看了看沈荣华的下人,想让她们都回避。昨天,她跟周嬷嬷说话没顾忌,挨了顿骂,也学精了。
“你还知道避人呢?”周嬷嬷瞪了夏嫂子一眼,示意其他下人退到花厅外面。
除了周嬷嬷,其他下人都告退了,沈荣华才示意夏嫂子开口。
“姑娘,奴婢原在灵源寺后厨帮工,前几天,因为收了冯家小姐几文银子为她行方便,被庙祝赶出来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奴婢还想找份差事做。”
沈荣华看了看周嬷嬷,呲笑一声,说:“你倒诚实,接着说。”
“奴婢能找到篱园的差事,是一位杜公子帮忙引荐的,杜公子人……”
“杜公子?”沈荣华想到了杜昶,心里厌恶,沉下了脸说:“杜公子怎么了?”
夏嫂子见沈荣华变了脸,害怕丢了差事,嗫嚅着说:“杜、杜公子……”
“有话直说,我不会怪你,你只是带话之人。”沈荣华脸色缓和下来,她轻易为杜昶变脸,说明杜昶还是她心里一个结,要想让杜昶罪有应得,必须解开这个结,不会因他再有任何悲喜,她要把杜昶当成微不足道的畜生,永远踩在脚下。
“多谢姑娘。”夏嫂子见沈荣华和气了许多,才接着说:“那位杜公子说他认识姑娘,沈家老太爷在的时候还作主给姑娘和他订了亲,他还说……”
“住嘴。”周嬷嬷一声吼呵,吓得夏嫂子赶紧跪下了。
“嬷嬷这是干什么?有什么我不能听的?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沈荣华斥责了周嬷嬷几句,又冲门外喊,“佟嬷嬷,你们几个都进来听听。”
佟嬷嬷等人不明所以,听到沈荣华叫她们,就都进来了,规规矩矩站在门口。
“姑娘……”周嬷嬷见沈荣华翻了脸,又气又羞,狠狠瞪了夏嫂子一眼。
夏嫂子见沈荣华示意她继续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杜公子还说等奴婢见到了姑娘,代他跟姑娘说一声,让姑娘安分些,别勾三搭四影响名声,他、他是要脸面的人。要是因为姑娘的名节退了亲,想必姑娘也没脸再活了,也……”
“你给我住嘴。”周嬷嬷又一次打断了夏嫂子的话,转向沈荣华,说:“姑娘非要听,还让这么多人进来听,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姑娘就不觉得害羞吗?”
杜昶这番话要是真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听到,且不说是不是跟他订过亲,都会差得寻死觅活。可沈荣华不一样,她表面上是一个豆蔻少女,心里却是饱经风霜。她听到杜昶让夏嫂子带来的话,首先想到杜昶让人带话的目的。
这是杜昶对她的警告,采用了最直接的方式,她要还一份“厚礼”才是。她本想先给沈臻静及长房一个迎头痛击,没想到杜昶送上门了,那就一并收拾吧!
“害羞?我为什么觉得害羞?就是怕我害羞、怕这些话脏了我的耳朵,嬷嬷就不让我听?嬷嬷有没有想过,对这些信口雌黄的话越是欲盖弥彰,就越会传得活灵活现?其实这是杜公子想埋汰我的一面之辞,我越是充耳不闻,他就越是变本加厉。如果我真跟他订过亲,他就是看祖父的面子,也不会胡说八道。”
陪嫁到杜家几年,沈荣华早就看透了杜昶,更了解他的心性品质。杜昶表面温文尔雅,内里肮脏不堪,是真正的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他不只是伪君子,也是真小人,这种靠妇人之舌侮辱人、诽谤人的事杜昶做起来毫不脸红。
沈荣华平静了一会儿,又问:“那杜公子还说了什么?”
夏嫂子怔了怔,说:“杜公子还说他以前低估姑娘了,没想到姑娘这么厉害有手段。可夜路走多,总会遇到鬼,他劝姑娘把心放干净些,这样才能得好报。”
杜昶表面随意洒脱,其实心眼儿比针尖儿还小,而且睚眦必报。上次他在木板房受了挫,肯定会想方设法找补回来,而且会不择手段。沈阁老死了,沈荣华没了倚仗,还敢把他不放在眼里,他不想尽办法侮辱沈荣华出气才怪。杜昶居然说她有手段,还劝她把心放干净,好像杜昶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一样。不管杜昶其人有多么肮脏阴险、黑心恶毒,但他是个聪明人,会看势头且极有谋算。
“哼哼,还有吗?”
“大、大概就这些,奴婢也、也很为难,不想告诉姑娘,可是……”
“可是什么?”
“杜公子帮奴婢引荐了一份差事,奴婢也想着替他做件事。奴婢知道这些话要在主子面前说,肯定会冒犯主子,奴婢也做好了挨打挨罚、被赶走的准备。”
“你明知道会冒犯主子,很可能连差事都丢了,还敢说,可见你还懂得知恩图报。”沈荣华冷笑几声,说:“你能把这些话给我带到,不藏奸,不取巧,说明你是个实诚的人。你可以留在篱园当差,但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